墨玉的颤动极其微弱,却如惊雷般在她濒临溃散的识海中炸响。
那声模糊的呼唤更是让她浑身一震,即将沉入黑暗的意识被硬生生拽回了一线清明。
“哥哥……”凌清墨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中无声嘶喊。是凌霄!是兄长在通过某种方式,感应到了她的濒危,甚至可能是通过这枚与凌家血脉、与“墨守城”契约紧密相连的祖传墨玉,向她传递了这缕跨越空间的焦急呼唤!
这呼唤中蕴含的担忧与急切,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凌清墨近乎停滞的心跳重新搏动起来,让那即将熄灭的求生意志再度燃起熊熊火焰。
不能死!
哥哥还在等我!凌家还在等我!答应先祖的事还没完成!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强烈的执念化作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她没有彻底昏厥过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抬起右手,按在了怀中那枚冰凉的墨玉之上。
触手依旧冰冷,裂痕清晰。但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在那冰冷与裂痕之下,有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与她血脉共鸣的暖流,正缓缓地、持续地,从墨玉深处渗处,沿着她的掌心,流入她干涸的经脉,滋润着她近乎枯竭的身体与神魂。
这暖流并非“洗痕”的净化之力,也非“墨痕”的契约之力,更非“归寂”的沉寂之意。它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源自血脉源头的生命本源气息,带着凌家特有的烙印,温和而坚定地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
是墨玉在自动护主?还是兄长凌霄在另一端,以某种秘法催动了墨玉中隐藏的、连她都未曾知晓的保命后手?
凌清墨不知道。但此刻,这缕暖流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不再犹豫,立刻收敛全部心神,引导着这缕暖流,优先流向心脉与识海,稳住生命的根本与意识的清醒。同时,她也分出一丝意念,尝试着,主动去沟通、去回应墨玉,以及墨玉另一端那可能存在的联系。
“哥……哥……”她在心中一遍遍呼唤,将自身的处境、重伤的状态、以及强烈的求生欲望,化作最简单直接的情绪波动,传递向墨玉。
墨玉的颤动似乎明显了一丝,那股暖流也随之壮大了一分。但除此之外,并无更多回应。那声呼唤也再未响起,仿佛刚才只是幻觉,或是凌霄在另一端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只能做到这一步。
但,足够了。
这缕暖流,这声呼唤,让凌清墨重新掌握了身体的部分控制权,意识也暂时脱离了立刻崩溃的险境。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惨不忍睹的左肩伤口。灰绿色毒气与“蚀”力依旧在肆虐,甚至因为她的虚弱而扩散得更加迅速。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彻底坏死、发黑、流脓,散发出腐臭。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必须先处理伤口!否则,不等她恢复,光是这“蚀骨透魂梭”的剧毒与“蚀”力侵蚀,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可是,“洗痕”之力近乎枯竭,仅靠墨玉传来的那点本源暖流,根本不足以净化如此猛烈的混合之毒。
怎么办?
凌清墨的目光,缓缓移向了自己额间。
那里,暗灰色的“竖瞳”印记,依旧散发着内敛的沉寂光晕。在身体与神魂都濒临崩溃的此刻,这“归寂”之息,反而显得最为“稳定”与“平静”。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再次浮现。
“归寂”之息,能“沉寂”、“抚平”一切“存在的痕迹”,包括……“毒性” 与 “侵蚀” 这种“错误的、外来的存在痕迹”吗?
之前在战斗中,她曾以“归寂”之息消蚀过敌人的力量,甚至斩断过胖煞与大地之间的联系。那么,是否可以用它,来对付自己伤口中这顽固的混合之毒?
但,这无异于引狼入室!“归寂”之息的本性是“消泯一切”,若控制不好,很可能在“沉寂”毒性的同时,也将伤口处的健康血肉、乃至她的生命本源一同“沉寂”、“抹除”!
可是,还有别的选择吗?
等“洗痕”之力恢复?她等不起。靠墨玉暖流硬扛?杯水车薪。
赌了!
凌清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归寂”之息,引导着它,缓缓地,探向左肩伤口处,灰绿色毒气最为浓郁、侵蚀最为严重的核心区域。
她将心神凝聚到极致,死死地“盯”着这缕“归寂”之息的每一分变化,随时准备切断联系。
“归寂”之息接触到灰绿色毒气的刹那——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
那顽固的、不断蠕动、侵蚀的灰绿色毒气,在接触到“归寂”之息后,竟然如同见到了天敌,剧烈地翻滚、退缩起来!其中蕴含的毒性与“蚀”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黯淡、消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从“存在”的状态,“抚平”向了“虚无”!
有效!
凌清墨心中一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她更加小心地控制着那缕“归寂”之息,只在灰绿色毒气的范围内游走、吞噬,绝不让其触及下方鲜红的、尚且完好的血肉与经脉。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对控制力的要求苛刻到了极点。凌清墨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脸色更加苍白,刚刚稳住的神魂再次传来阵阵眩晕。
但效果也是显着的。伤口处大片的灰绿色毒气被清除,侵蚀的势头被遏制,那股钻心的剧痛也减轻了不少。虽然伤口依旧狰狞,坏死组织依旧存在,但至少不再恶化,并且清理出了一片可供“洗痕”之力将来修复的“安全区”。
做完这一切,凌清墨近乎虚脱,那缕“归寂”之息也自动缩回了额间印记,似乎消耗不小。但她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找到了一条新的、或许能克制“蚀”力与某些阴毒手段的道路!这比单纯用“洗痕”净化,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更加高效、直接!
当然,此法凶险,必须慎之又慎。
伤口暂时稳住,凌清墨不敢再有大动作。她背靠岩壁,全力引导墨玉传来的暖流,温养心脉与神魂,同时尝试运转“洗痕”之力最基础的周天,极其缓慢地恢复着干涸的丹田。
时间,在寂静与伤痛中,一点点流逝。
石缝外,偶尔能听到隐约的破风声与呼喝,显然是阴煞与阳煞并未放弃,仍在附近搜索。但或许是此地足够隐蔽,或许是那场爆炸的余波扰乱了气息,他们并未发现这里。
凌清墨如同石雕,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一天,两天……
墨玉传来的暖流持续不断,虽然微弱,却稳定地维系着她的生机。“洗痕”之力也恢复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开始配合暖流,缓慢修复着不那么严重的经脉损伤。左肩的伤口,在“归寂”之息清理掉大部分剧毒后,坏死的组织开始缓慢脱落,边缘有极其微弱的淡蓝色光芒闪烁,那是“洗痕”之力在试图促进新生。
到第三天正午,凌清墨终于感觉恢复了少许力气,神魂的眩晕与撕裂感也减轻了许多。虽然离痊愈还差得远,战力更是不足全盛时期一二成,但至少,有了基本的行动与自保(勉强)的能力。
她缓缓睁开眼,眼中依旧带着疲惫,却不再是死寂,而是重新燃起了冷静与睿智的光芒。
“该离开了。”凌清墨低声自语。这里虽然安全,但并非久留之地。食物清水皆无,伤势恢复缓慢,且随时可能被搜到。必须尽快离开鬼哭涧范围,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获取补给,并打探外界消息。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又倾听了片刻外界的动静。
确认暂时安全后,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的酸痛与左肩的刺痛,缓缓站起,拨开遮挡的枯藤,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了石缝。
外面,依旧是昏沉的天光,弥漫的黑雾,呜咽的风声。
但凌清墨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墨玉传来的微弱牵引感,似乎指向东北方,与渝州城方向大致吻合),然后将气息收敛到极致,选了一条相对隐蔽、不易被追踪的路径,朝着鬼哭涧外,迈出了蹒跚却坚定的步伐。
身后,那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绝地,渐渐隐没在浓雾与乱石之后。
前方,是归途,是未尽的使命,是等待她的亲人,也是……依旧布满荆棘的前路。
但这一次,她的手中,除了伤痕与疲惫,还多了一柄刚刚于生死间磨砺出的、属于她自己的——
“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