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鹰巢”指挥中心的喧嚣终于沉淀下来，只剩下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和偶尔响起的加密数据流提示音。
大部分人员已经轮换休息，只有少数值班人员坚守在岗位上，屏幕的微光映照着他们专注的脸。
秦毅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门紧闭，灯光调得很暗。
他面前的全息投影已经关闭，只剩下桌面上一点孤零零的台灯光晕，照亮了他手中那枚略显陈旧、边缘有些细微划痕的“飞鹰勋章”。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感受着那手工雕刻留下的、并不十分光滑的纹理。
这是王宇昊当年在军校里，用废旧弹壳和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零碎金属，一点点磨出来、焊起来的。
做工粗糙，却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毫无保留的热忱。
“兄弟……”秦毅低声吐出这个词，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乎听不见。
穿越到这个战火纷飞、势力割据的《三角洲行动》世界，已经多久了？时间线因为紧张的事件而变得模糊，但那些关键的节点却清晰如昨：军校里与王宇昊的相遇和生死相托；被山鹰选中成为暗子时内心的挣扎与冰冷；在哈夫克内部一步步爬升，手上沾染的鲜血与赢得的勋章；与佐娅从并肩作战到心意相通的每一个瞬间……
他原本只是个来自和平世界的普通人，最大的烦恼可能是工作和生活的平衡。
如今，他却坐在这里，执掌着一个庞大军事组织的特种作战部门，与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强大对手进行着涉及生物武器、国际阴谋的生死博弈。
有时在深夜梦回，他会有刹那的恍惚，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
但指尖触摸到的勋章冰冷，肩头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还有枕边佐娅均匀的呼吸声，都在无情地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回不去了。
“我到底在为什么而战？”这个问题，在他决心脱离GtI、全心为哈夫克奋斗时，似乎有了答案——为了那个听起来很美好的“新世界”，为了结束烬区无休止的混乱，也为了给自己这个穿越而来的孤魂，找到一个立足点和奋斗的意义。
但随着地位攀升，接触到的黑暗面越来越多，雅各布的野心、董事会的倾轧、GtI不择手段的阴谋……“新世界”的光环渐渐蒙上阴影。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或许只是从一个棋局，跳进了另一个更复杂的棋局。
直到“普罗米修斯号”和“方舟协议”的阴影浮现。
如果他的推测是真的，那么这场争斗的性质就变了。
这不再是简单的势力争夺，而是可能危及无数人生命的疯狂实验。
王宇昊的信任和追随，佐娅毫无保留的支持与爱，还有那些将性命托付给他的部下……他们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他不能错，一步都不能错。
因为他的选择，将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有时候真怀念军校的时候，”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虽然训练苦，虽然也危险，但至少……目标单纯。知道自己为什么开枪，为谁挡子弹。”
现在呢？敌人隐藏在迷雾之后，盟友可能心怀鬼胎，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底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他将飞鹰勋章轻轻放在桌上，和那枚代表哈夫克最高军事荣誉之一的“哈夫克之爪”勋章并排。
粗糙的手工制品与精美冰冷的制式勋章，仿佛是他人生两个阶段的缩影。
门锁传来一声轻微的电子音，识别通过的声音。
秦毅瞬间从沉思中抽离，身体微微紧绷，但熟悉的气息让他立刻放松下来。
佐娅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她注意到秦毅最近睡眠不好，而且咖啡因摄入明显过量。
她自己手里也拿着一杯水。
“就知道你还没睡。”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温暖。她关上门，将托盘放在桌上，很自然地走到秦毅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按揉着紧绷的肌肉。
秦毅闭上眼睛，向后靠了靠，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温度和恰到好处的力度。办公室内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和重压，仿佛随着她的到来被驱散了一些。
“在想事情？”佐娅问，目光扫过桌上并排的两枚勋章，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嗯。”秦毅没有否认，握住她的一只手，拉到身前，手指与她纤细但同样有着操持键盘和武器留下薄茧的手指交缠。“在想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对是错。在想‘普罗米修斯号’上可能装着什么，我们能不能阻止。也在想……如果有一天，这一切结束，我们能不能真的有个‘以后’。”
佐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绕过椅子，侧身坐在他的扶手上，另一只手依然轻轻抚着他的短发。
“没有什么绝对的对错，秦毅。从你选择留下来，选择相信我，选择为哈夫克而战——或者更准确地说，为你相信的那个‘可能更好的未来’而战的那一刻起，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异常坚定：“至于‘以后’……我相信会有的。但不是等来的，是我们一起挣来的。就像‘影网’，就像我们每一次从不可能的任务中活下来一样。”
秦毅睁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她。台灯的光晕柔和地勾勒着她的侧脸，那双总是闪烁着数据流和分析光芒的美丽眼睛，此刻只映着他的影子，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信任与爱意。
他心中的那些迷茫、沉重，似乎被这目光熨帖了一些。
他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有时候觉得，你比我更勇敢。”
“我只是更清楚什么值得。”佐娅微微偏头，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这个细微的亲昵动作让她显得比平时柔软许多。
“值得的人，值得的未来。而你和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是‘值得’的全部定义。”
她看向桌上的飞鹰勋章：“包括你的过去，你的兄弟，你所有的选择和挣扎，都是你的一部分，也是我认识的、爱着的秦毅的一部分。不必为此困扰，它们让你成为了现在这个，能带着我们面对‘仲裁者’和‘方舟协议’的男人。”
秦毅心中涌起一阵滚烫的情绪。他将她轻轻拉近，额头相抵。
没有更多言语，呼吸交织间，是无需言说的理解与支撑。
“我一直在想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对是错。在想‘普罗米修斯号’上可能装着什么，我们能不能阻止。也在想……我们秘密订婚，把你卷入这么深的危险里，是不是太自私了。”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却带着一丝罕见的、不易察觉的脆弱。
佐娅按摩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绕过椅子，侧身坐在他的扶手上，面对面看着他，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秦毅，看着我。”她的声音很柔，却异常清晰坚定，“是我选择站在你身边，是我选择戴上这枚戒指。没有什么‘卷入’，是我们一起走进了风暴眼里。从我们决定共同建立‘影网’那天起，我们的命运就绑在一起了，订婚只是给这份绑定一个最郑重的承诺。”
她顿了顿，拇指轻轻抚过他微蹙的眉间：“至于对错……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或许没有绝对的‘对’，但我们正在试图阻止的，很可能是‘大错’。这就够了。”
秦毅凝视着她，台灯的光晕在她眼中跳跃，那里有智慧，有坚韧，有无条件的信任，还有对他深刻的理解。
他心中的那些迷茫、沉重和自我怀疑，仿佛被这目光一点点熨平、融化。
他握住她捧着自己脸颊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和那枚戒指。
“你说得对。”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锐利，那份独处时的疲惫和彷徨被很好地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被爱意和责任感重新灌注的力量。
佐娅看着他神色的变化，知道他又把那些沉重的情绪压回了心底，准备继续扛起一切。她既心疼又骄傲。
她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倾身过去，给了他一个短暂但紧密的拥抱，将脸颊贴在他的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