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觉得自己仿佛被拖拽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没有喧嚣，没有呼喊，只有冰冷。
她麻木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那上面粘连着数不清的影子，每一个影子都在哀嚎。
那是夏洛特庄园里的被变成血族的无辜仆人们，他们的眼神空洞，喉咙被撕裂，带着永恒的控诉。
其中叫的最凶的，还当属是那位老管家了，嘴里不断重复着：“你对的起家族吗？”；“你个杀人凶手”之类的指责。
“......”
兰斯沉默不语，刚开始她的心还有些刺痛，但此时已经听了无数遍咒骂和指责后的她已经彻底没了表情。
忽然，那老管家的五官开始扭曲，化作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兰斯只是浑浑噩噩地抬头，然而，看到的那脸庞却让她微微动容。
那是她的老师——维克多的父亲。
“老师，师母......”
对方依旧是那副温和而又肃穆的模样，眼神中却夹杂着沉重的失望。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熟悉的关心：“兰斯，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兰斯心头猛地一震，瞳孔颤抖着收缩。
“我......没有保护好......”
“事情我已经知道，你不用自责。”
老师的幻像闻言只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没有责怪，只是摇摇头。
但那无奈与心痛还是被兰斯捕捉到，她的心口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
她想道歉，想解释，想伸手去触碰那熟悉的身影。
——就在这时。
不远处的黑暗中，另一抹身影逐渐浮现。
维克多。
他站在那，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她，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温柔与信任，只有赤裸裸的厌恶。
“兰斯。”他的声音冰冷刺耳，甚至带着嘲讽与嫌恶，“我从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你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正常女子，却还要......还要接近我，和我......”
他面色扭曲，忽然捂住嘴，表情像是要呕吐一般。
“恶心。”
短短两个字，如同利刃，狠狠插进兰斯心底。
她全身发凉，像是被无情的寒风剥去最后一丝温度。
理智早就不知去了哪里，根本无法思考，甚至没有察觉出根本不可能同框的三人此时却站在一起的异常。
一旁的清丽女子也缓缓开口，语气温柔而又带着困惑。
“兰斯......你不应该这样做的......”
“我不是......”
她喃喃着，双眼泛起模糊的水光，她已经尽全力了，可事情怎么依旧不按照计划来？
兰斯踉跄着后退，几乎要坠入更深的黑暗。可那片黑暗却偏偏把她托住，不让她彻底坠落。
而是让她一遍又一遍地看清维克多那满是厌恶的神情，和老师失望的眼神。
“我……不该存在……”
兰斯心底的声音，终于在这死寂里溢出。
就在她濒临彻底崩溃的刹那，忽然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从漆黑无边的远方传来，仿佛要撕开黑暗。
“赫兰花吐息！”
随着声浪滑过兰斯的耳朵，那无神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清明。
......
就在即将碰到维克多的那一秒，浓郁的「赫兰花吐息」在兰斯的脸上弥漫。
兰斯猛地冲刺的身影，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迎面拦下。
「赫兰花吐息」宛如烈火般灼烧，瞬间在空气中弥漫，扑面而来的气息带着一股令人眩晕的甜腻。
“——咳咳！”
兰斯闷哼一声，原本锐利到足以撕裂空气的动作顿时停滞。
她整个人在半空骤然一颤，像被人抽掉了所有的力量。
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减益效果，哪怕她再怎么是个坚强的笨女人，此刻也已经承受不住。
银发散乱飘舞，她踉跄着落地，扶着床柱才勉强没有倒下。
那双已然变得猩红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该死......”
她喘息着，手指在虚空里抓握，却连维克多的衣角都没碰到，脚步已经虚浮不稳。
——就是现在！
“维克多！快！”
方小柔眼睛一瞪，当机立断扑上去。
她娇小的身影猛地压到兰斯肩头，顺势把她按倒在地。
可她担心，三十级的血族的力气哪怕虚弱了也远非自己能单独压制。
“维克多！别愣着了！快来帮我压住她！”
维克多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一紧，立刻俯身冲过来。
......
“给我回去......”
躺在地上的兰斯轻轻颤抖着，内心似乎又在天人交战。
“维克多，好好压着她。现在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
方小柔拍着手起身，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睡裙就要往门外走，“快让她变回原来的那个她吧......”
“不是......小柔姐，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她变回来啊。”
“......”
(??へ??╬)
方小柔忍不住敲了一下维克多的后脑勺，“干嘛一定要我说出来！”
“出了教堂后她就变得正常了两天，在教堂你们干了什么就在干一遍啊......”
“再干一遍......”
维克多目瞪口呆。
“也是醉了，没听说过哪个血族靠瑟瑟吃饭的......”方小柔一边嘟囔着，一边很有礼貌地随手关门。
......
黑暗中。
兰斯的手指紧紧扣住“另一个自己”的头发，感受到那股奇妙的，共享的痛觉。
黑暗之中，两张相同的面孔对峙着。
“你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兰斯展颜一笑，松开了双手。
金发再次垂落，眼神冷冽而清醒的她，不再逃避，“我明白了，你......就是我。”
“才明白吗？那你是不是也该意识到，杀了我就是杀了你自己？”
对方也停下来攻击，只是抱着双臂冷冷盯着兰斯。
“真面目？”
血眸兰斯嗤笑，锋利獠牙在黑暗中泛着寒光，“是啊，我就是你。你的软弱、你的欲望、你不敢承认的憎恨与渴望。”
“都是我——”
兰斯没有否认，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逼近。
“还在虚张声势？”
血眸兰斯冷笑着，仿佛笃定胜利，“现在你看清了又如何？只要我存在，你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得到解脱。你杀了我，就是杀了你自己。”
空气凝滞。
金发兰斯忽然伸出手，将血眸兰斯的下巴狠狠抬起，湛蓝的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冷厉与坚定。
“你错了。所谓的什么「初拥」，不过是把我内心的某种憧憬转化为对血液的渴望。”
“什——”
“我不是要杀了你。”
金发兰斯语气平稳，却每个字都带着震撼心魂的力量，“我要把你......吞下去。”
“只要我忍住那份憧憬，对鲜血的渴望应该也会受我控制了吧......”
血眸兰斯猛地瞪大双眼，却已来不及挣扎。
两道身影被一点点拉扯、融合。
獠牙化作齑粉，血瞳破碎，化作无数碎片融入兰斯的眼眸。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