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二十分。
电话亭里的老式转盘电话突然响了。
铃声尖锐刺耳。
林嘉佑推门进去,抓起听筒。
还是那个变声器的声音,
“看到对面‘老廖五金店’旁边的窄巷了吗?”
林嘉佑抬眼望去——
对面确实有个招牌锈迹斑斑的五金店,旁边是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暗窄巷。
“走进去,到底右转,墙上有个蓝色箭头。
跟着箭头指示走。”
变声器说,“手机留在车里,不准带任何通讯设备。
我们会看着你们。”
电话挂断。
林嘉佑走出电话亭,朝李湛点点头。
两人回到车边,将手机锁进手套箱。
林嘉佑想了想,又把腕表和一枚袖扣摘下来扔进去。
“走吧。”
穿过嘈杂的夜市,避开几个醉醺醺的外国游客,他们钻进了那条窄巷。
巷子里没有灯。
脚下是湿滑的、不知是什么的污渍,
两侧墙壁上挂着霉斑,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味和腐烂食物的气味。
走到巷底,右转。
果然,在斑驳的墙皮上,用蓝色喷漆画着一个粗糙的箭头,指向另一条更窄的通道。
他们跟着箭头走。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一场沉默的迷宫游戏。
箭头时而在墙上,时而在某个垃圾桶侧面,时而在地上。
他们穿过堆满废弃建材的死胡同,翻过一道矮墙,
经过一个深夜还在营业的、只点着一盏昏黄灯泡的街边面摊。
煮面的老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搅动锅里的汤。
林嘉佑的定制皮鞋已经沾满泥污,额头上渗出细汗。
李湛始终落后他半步...
没有摄像头,没有明显的盯梢者。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始终存在——
像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冷冷地跟着他们移动。
终于,最后一个箭头指向一扇生锈的铁门。
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林嘉佑停下脚步,看向李湛。
李湛上前,轻轻推开门。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里面是个废弃的小仓库,堆满了蒙尘的木箱和破旧的机器零件。
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扇脏污的气窗透进来的、微弱的街灯光芒,
以及角落里一盏几乎要熄灭的应急灯。
应急灯下,站着两个人。
林嘉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来了。
照片上见过,绝不会错。
左边那个身材精悍、眼神像鹰一样的男人,
正是这几张照片里被标注为“疑似头目”的人。
此刻他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面无表情,但整个人的姿态像一张绷紧的弓。
右边那个年轻些,气质更冷,手里随意地提着一个帆布包,
但站姿暴露了他随时可以暴起的准备。
空气凝固了。
没有人说话。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夜市喧嚣,和仓库里灰尘飘落的声音。
老周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嘉佑的脸,
又扫过李湛扮演的阿强,最后重新定格在林嘉佑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物品,计算着它的价值。
林嘉佑感到喉咙发干。
他知道,接下来他要说的每一句话,
都可能决定他是活着走出这里,还是变成这仓库里另一件无人问津的“废弃品”。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老周的目光,往前走了半步。
“我是林嘉佑。”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有些发颤,但努力维持着平稳,
“我想和你们谈笔交易。”
老周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
“交易?
林大少,
你拿什么和我们交易?
拿你这条…连自己都保不住的命吗?”
——
老周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林嘉佑脸上。
他喉咙发紧,但怒火比恐惧更快地烧起来——
不是冲着老周,而是冲着那些让他落到今天这地步的人。
“命?”
林嘉佑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点狰狞,
“我这条命,早就不值钱了。
从我爸死得不明不白那天起,
从我二叔林文隆坐进我爸的办公室那天起,
从我被赶出主宅、像条狗一样只能在这种地方寻欢作乐那天起——”
他往前走了一步,
应急灯昏黄的光照在他脸上,能看见额角的青筋在跳。
“我这条命,唯一的价值就是用来换林文隆和他儿子林嘉明的命。”
他盯着老周,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们想搞垮林家,对不对?
我可以帮你们。
不是用我这条命,是用我知道的所有东西。”
老周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旁边的水生手指在帆布包上轻轻敲击着...
仓库里安静得可怕。
李湛站在林嘉佑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继续扮演着一名合格保镖的模样。
“你知道什么?”
老周终于开口,语气平淡。
“我知道林家在北部的橡胶加工厂,
表面做正经生意,其实三分之一的产能用来给金三角那边洗钱。
我知道素林府的码头,
每个月第三个星期二的凌晨,会有一批贴着‘五金零件’标签的集装箱,
里面装的是从欧洲走私过来的奢侈品和军火配件。”
林嘉佑语速越来越快,像在倒豆子,
“我知道林嘉明在曼谷警察总局有三个固定的收钱人,级别都不低。
我知道我二叔在瑞士银行的账户代号,虽然不知道密码,
但我知道他通过哪家地下钱庄周转——”
他突然停住了,喘了口气,眼睛在昏暗里亮得吓人。
“这些够不够?”
老周和交换了一个眼神。
水生微微点了点头。
“继续说。”
“我要的不多。”
林嘉佑声音低下来,但眼神却更狠了,
“我要林文隆父子死,或者生不如死。
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父亲这一支的东西。
等我坐上那个位置——”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你们会是林家永远的朋友,
曼谷肯定会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这不是空话,我可以立字据,用我父亲的名誉发誓。”
“字据?”
老周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林大少,在黑道上,誓言和字据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你父亲的‘名誉’,在你二叔坐上家主位置那天,就已经被踩进泥里了。”
林嘉佑的脸色白了白。
“那你们要什么?要我怎么证明?”
水生忽然开口,
“证明你有用,而不是只会说。”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点亮屏幕,转向林嘉佑。
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
码头区的地图,某个位置被红圈标出。
“明天下午三点,需要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