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只余一刻。
风陵渡口的雨,毫无征兆地变得狂暴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三号码头破烂的木棚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鼓点,仿佛在催促着亡命徒的末路。
陆冥与沈独步缩在木棚最深的阴影里,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无定河特有的腥气,灌入鼻腔,让本就压抑的气氛愈发凝重。棚下还挤着另外几拨人,皆是气息彪悍、眼神警惕的修士,彼此间默契地拉开着致命的距离,沉默在雨声中发酵,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
沈独步拢了拢被夜风吹得冰凉的儒衫,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有些苍白。他失去了最后的家族念想,换来了这两块通往生路的铁牌,可这最后一段通往渡船的路,却像是横亘着一道无形的深渊。
就在这时,陆冥的瞳孔猛地一缩。
远处的河面上,浓重的雨幕被一道庞大的黑影无声地撕开。那是一艘通体漆黑的楼船,巨大如山,却没有任何灯火,像一口漂浮在水上的棺材,悄无声息地向码头驶来。
看到船影的瞬间,一股被天敌死死盯住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陆冥的尾椎骨炸开,瞬间窜遍全身!他体内的【饕餮战骨】竟在没有受到任何外力刺激的情况下,自行发出尖锐的预警,仿佛在哀嚎着死亡的降临。
这感觉,比面对公输磐和迦楼罗的联手一击时,还要纯粹,还要致命!
“小心!”
陆冥的声音还未冲出喉咙,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
一道比雨丝更细、比夜色更深的影子,毫无征兆地从他和沈独步之间的地面阴影中剥离出来!那影子仿佛没有重量,没有实体,甫一出现,手中一柄淬着幽蓝光芒的短刃,便如毒蛇的獠牙,悄无声息地刺向沈独步的后心!
没有破空声,没有杀气,只有纯粹、高效的死亡!
“闪开!”
陆冥一声爆喝,左手猛地将沈独步推向一旁,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拧转,右手闪电般握住背后的葬渊剑,连剑带鞘,横扫而出!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在暴雨中响起,火星一闪而逝。
挡住了!
不,不对!
陆冥心中警兆狂鸣,那短刃上传来的力道轻飘飘的,根本不是致命一击该有的力量!
是虚招!
念头未落,真正的杀招已然降临。另一柄短刃,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影子的左手,如凭空浮现的幽灵,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抹向陆冥因格挡而暴露出的咽喉!
太快了!快到连【饕餮战骨】的预警都慢了半拍!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一直如同雕像般站在沈独步身后的夜隼,动了。
他的身影快到在雨幕中拉出了一道残影,手中同样出现一柄漆黑的匕首,没有丝毫花哨,只是精准地向上递出。
铛!
又一声脆响,比之前那声更加沉闷,也更加致命。
两柄凶器在陆冥的喉结前一寸处轰然相撞,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雨水都震得粉碎。
一击不中,那道影子没有丝毫恋战,如一片落叶般飘然后退,稳稳立在十步外的雨中。
直到此刻,陆冥才看清他的模样。
来人全身笼罩在一件深灰色的斗篷下,连身形都模糊不清,只有兜帽的阴影下,亮着两点寒星般的目光,冷漠,不含任何感情。
雨水顺着他的斗篷边缘滑落,却无法浸湿分毫。
他与陆冥、夜隼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之势,致命的杀机同时锁定了陆冥和沈独步。
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从斗篷下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
“影杀殿,荆无命。奉雇主之命,取沈独步人头。”
他的目光转向陆冥,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你,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