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事了,萧绝以巡视漕运、体察民情为由,向皇帝请旨南下。皇帝欣然应允,并加封其为“钦差大臣”,节制江南部分军政,权力极大。
沈清欢将王府事务交由赵嬷嬷和恢复健康的孙太医共同打理,带着夏竹、墨羽及一队精锐护卫,与萧绝一同乘坐官船,沿京杭大运河南下。
运河之上,千帆竞渡,两岸繁华渐次展开。与北方的雄浑壮阔不同,江南水乡,小桥流水,吴侬软语,别有一番风情。
沈清欢依旧做简便装扮,与萧绝立于船头,看着这烟雨朦胧的景致。
“江南慕容家,盘踞此地已逾百年,门生故旧遍布江南官场与杏林,树大根深。我们此行,需得小心。”萧绝低声提醒。
沈清欢点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擅长用毒和医术的暗箭。”
数日后,官船抵达江南重镇——临安城。
码头上,江南总督、巡抚等一众官员早已等候多时,场面盛大。然而,在这群官员之中,一位穿着月白长衫、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尤为引人注目。他并未像其他官员一样身着官服,而是做文士打扮,但周围官员对他却颇为恭敬。
“下官江南总督李文弼,率江南百官,恭迎钦差王爷,王妃娘娘!”李总督上前躬身行礼。
萧绝淡淡颔首:“李大人不必多礼。”
那儒雅中年男子此时也上前一步,笑容温润,拱手道:“草民慕容峰,见过王爷,王妃娘娘。闻听王爷王妃驾临江南,特来迎候。”
慕容峰!慕容家家主!
沈清欢目光微凝,打量过去。此人面容俊雅,眼神清澈,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丝毫看不出竟是背后使用千机散那等阴损手段之人。要么是伪装极好,要么……主事者并非他。
“慕容先生不必多礼。”萧绝语气平淡,“久闻慕容家医术冠绝江南,本王王妃亦精通此道,日后或可切磋一二。”
慕容峰笑容不变:“王爷过誉。王妃娘娘神医之名,如雷贯耳,草民岂敢班门弄斧?若娘娘不弃,慕容家愿尽地主之谊,随时恭候娘娘莅临指教。”
一番场面话,滴水不漏。
入驻钦差行辕后,接下来的几日,便是各种官场应酬、巡视公务。萧绝忙于处理漕运积弊和地方政务,沈清欢则低调地在行辕内,或是翻阅江南医案,或是带着夏竹便装出行,体察本地医药行情。
她发现,临安城内,十家药铺有七八家都与慕容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么是其产业,要么需从其渠道进货。慕容家在江南医药界的地位,堪称垄断。
这日,沈清欢在一家名为“济仁堂”的、并非慕容家产业的药铺内,询问一味药材时,那掌柜的见她气度不凡,又听闻京城口音,便多说了几句。
“夫人是京城来的?唉,如今这江南的药行生意,难做啊……”掌柜的叹气道,“好药材都被上头几家把控着,价格他们说了算。像前阵子急需的‘七星海棠’,明明库里有,却被慕容家一句话,全都调走了,说是……说是宫里贵人要用,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哪敢过问?”
七星海棠!果然是慕容家!
沈清欢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慕容家竟有如此能量?”
“可不是嘛!”掌柜的压低声音,“慕容家不仅是医药世家,听说……背后还有京城的大人物呢!而且,慕容家那位大小姐,可是有着‘江南第一才女’兼‘神医’的美名,心气高得很呐……”
正说着,药铺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和哭喊声。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一个面色青紫、昏迷不醒的男童跪在街边哭喊:“救命啊!有没有大夫救救我儿子!他吃了河豚中毒了!”
周围围了一圈人,却无人敢上前。河豚剧毒,处理不当顷刻毙命,寻常大夫根本不敢接手。
“快!快去请慕容家的大夫!”有人喊道。
“已经去请了!可慕容家的诊金……”有人小声嘀咕,面露难色。
那妇人闻言,脸上绝望之色更浓。
沈清欢见状,毫不犹豫地分开人群走上前去:“让我看看!”
那妇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哭求道:“夫人,求您救救我儿子!”
沈清欢检查了一下男童,确实是河豚毒素发作,已侵入神经,情况危急。她立刻取出银针,准备施救。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悦耳,却带着几分傲然的女声响起:
“住手!你是何人?河豚之毒岂是你能胡乱医治的?若出了差错,你担待得起吗?”
沈清欢抬头,只见一名穿着水蓝色绫罗长裙、容貌绝美、气质清冷的年轻女子,在一群丫鬟仆役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她发髻上插着一支精致的玉簪,形态正是一株海棠。
周围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是慕容小姐!”
“慕容神医来了!这孩子有救了!”
来人正是慕容峰之女,有着“江南第一才女”和“神医”之称的慕容雪!
她目光清冷地扫过沈清欢,带着审视和不屑,当目光落到沈清欢那普通的面容和衣着上时,那不屑之色更浓了几分。她显然没有认出眼前之人就是宸王妃。
“这位姑娘,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沈清欢语气平静,手上动作未停。
“我说了,住手!”慕容雪柳眉微蹙,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此毒需用我慕容家独门解毒丹,配合特殊针法,方能化解。你若胡乱施针,加速毒素运行,便是害了他!”
她说着,示意身后的仆役拿出一个精致的药瓶。
沈清欢却仿佛没有听见,手中银针已然落下,精准地刺入男童几处要穴,速度极快,手法玄妙。
“你!”慕容雪见她竟敢无视自己,俏脸含煞,“给我拦住她!”
她身边两名健仆就要上前。
“放肆!”一声冷喝传来,墨羽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沈清欢身侧,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两名健仆,那两人顿时如坠冰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慕容雪这才注意到墨羽的存在,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气势,心中一惊,重新打量起沈清欢。此人身边竟有如此高手护卫?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沈清欢已施针完毕。那男童猛地抽搐一下,张口吐出一滩污物,随即青紫色的脸色迅速褪去,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毒素已控制,再服几剂清毒的汤药便无大碍了。”沈清欢收起银针,对那喜极而泣的妇人淡淡道。
妇人连连磕头道谢。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清欢。就这么……几针就好了?连慕容家的独门解毒丹都没用?
慕容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她看着沈清欢那平静无波的脸,只觉得无比刺眼。她堂堂慕容家大小姐,江南公认的神医,今日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当众打了脸!
尤其是,她注意到人群中似乎有熟悉的身影——是父亲身边的心腹!定然是父亲让她来借此机会扬名,稳固慕容家声誉的,结果……
“你究竟是谁?”慕容雪盯着沈清欢,语气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
沈清欢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她,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宸王妃,沈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