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斌归家的日子转眼就到。沈府上下着实忙碌热闹了一番,洒扫庭院,张灯结彩,准备接风宴,比大小姐及笄礼也不遑多让。林月混在迎接的人群里,低调地行着礼,偷偷打量了一眼这位名义上的丈夫。沈文斌年近四十,面容端正,留着短须,眉眼间带着官场历练出的沉稳和威严,身材保持得不错,没有常见的中年发福,算是个帅大叔。
他先是去拜见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又在前院书房处理了积压的外务,接见了几波管事,忙活了大半天,才终于回到内宅主院。
主母王氏早已准备好丰盛的接风宴席。席间,沈文斌对主母王氏依旧敬重有加,言语间透着信任;对赵姨娘这个老人也还算温和,问了问家中琐事;对钱姨娘的殷勤献媚、暗送秋波,他只是淡淡应着,不置可否,让人摸不清态度。轮到林月时,他显然对这个半路进门、自己都没什么印象、存在感稀薄的姨娘有些陌生,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最后只例行公事地问了句:“一切可还安好?”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天气。
林月起身,规规矩矩地回话:“劳老爷动问,妾身一切安好,谢老爷关心。” 声音不大不小,姿态不卑不亢,然后便安静坐下,不再多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扮演一个合格的背景板……哦不,是合格的、安静的姨娘。
沈文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主母和其他人身上。
林月乐得清静,巴不得沈文斌彻底忘记有她这号人。她依旧过着自己种菜、绣花、看杂书(托小环偷偷淘换来的)、偶尔给主母提供点养生建议的小日子,尽量不在沈文斌面前晃悠。
然而,有人却不这么想,非要把她往“舞台”中央推。
钱姨娘似乎觉得林月这个新来的、没什么根基、看起来也不怎么得宠的姨娘是个绝佳的垫脚石和对照组,想在老爷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重要性”,或者干脆就是想给这个最近似乎入了主母眼的“新人”找点不痛快。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沈文斌面前,用那种看似随口一提、实则充满茶味的语气说起林月。
“老爷您是不知道,您不在家这些日子,林姨娘可真是长进了不少呢,不仅得了主母的青睐,连大小姐都夸她手巧心细。” (潜台词:她挺会巴结人啊。)
“听说林姨娘自己在院里种菜,还懂些民间偏方,主母前些日子咳嗽,就是喝了她的什么饮子好的呢,倒是会过日子,也挺……别出心裁的。” (潜台词:小家子气,搞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碰巧治好了主母,运气真好。)
这些话看似夸奖,实则句句带刺,暗指林月不安分,善于钻营,手段取巧。
沈文斌听了,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目光扫过林月时,会带上些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探究。他久经官场,后宅这些女人间的讥讽岂会听不懂?虽然不至于立刻对林月产生恶感,但原本那点“安静的姨娘”的印象,难免蒙上了一层“或许有点小心思”的薄纱。
林月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心里把没事找事的钱姨娘吐槽了一百遍:【这钱氏是属陀螺的吗?不抽她她就不消停!我种我的菜,我绣我的花,碍着她什么事了?非要给我加戏!】她知道,不能再一味低调装死了,否则在沈文斌心里真要被定性为“心思活络”之辈。她必须找个机会,在沈文斌面前,以一种不卑不亢、甚至能体现些许价值、同时又绝对守规矩的方式,重新定义自己的存在,把那层薄纱撕掉。
机会很快来了。沈文斌多年为官,案牍劳形,患有轻微的头痛之疾,近日因长途跋涉的劳顿和回府后处理积压事务,旧疾复发,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府里惯用郎中的药吃了效果似乎不大。
林月得知后,思索片刻,决定再次动用“知识就是力量”(主要是别的力量她也没有)。她回忆起铁蛋数据库里记载的几个舒缓头痛、明目清肝的穴位(比如太阳穴、风池穴等),以及用菊花、决明子、枸杞等常见物泡茶宁神清肝的法子。这些法子安全,无副作用,就算没效果也绝无害处。
这一次,她更加谨慎。她没有直接去找沈文斌献殷勤,那是蠢人才干的事,容易惹人猜疑。而是先去了主母王氏那里,恭敬地禀报,说自己未出阁时,曾偶然听得一些缓解头痛的按摩手法和清肝明目的茶饮方子,或许可以对老爷的旧疾略有助益。但她强调:“妾身年轻识浅,不敢妄断。这茶饮方子,需得请郎中看过,确认是否妥当,有无冲撞。至于按摩手法,妾身份低微,岂敢近身伺候老爷?若是主母觉得可行,或可让主母身边信得过的、手巧的姐姐们学习一下,再由她们伺候老爷,更为妥当。”
她这番滴水不漏、处处守礼、不越雷池半步、完全维护主母权威的做法,简直说到了王氏的心坎里。一个懂事、知进退、有分寸的姨娘,可比一个只知道争宠献媚的强太多了!王氏心中对林月的满意程度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王氏当即请郎中看了林月提供的茶饮方子(菊花、决明子、枸杞等),郎中确认都是些平和有益的药材,泡茶饮用确实有清肝明目、缓解疲劳之效,无害且有益。王氏便准了每日给老爷准备此茶。至于按摩,王氏派了自己身边一个沉稳伶俐、懂些穴位的大丫鬟,跟着林月学了那几个简单的按摩手法,确认无误后,才去伺候沈文斌。
沈文斌喝了几天菊花决明子茶,感觉头脑确实清明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昏沉胀痛。又被丫鬟用正确的手法按摩了头部的太阳穴、风池穴等位置,那酸胀感过后,头痛确实缓解了不少。他难得地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夸了句:“这茶不错,按摩的手法也得宜。”
事后,王氏在沈文斌面前,自然而然地替林月说了几句好话,语气带着赞赏:“说起来,这茶饮和按摩的法子,还是林姨娘提起的。那孩子,性子安静,懂规矩,知道避嫌,只说是从前听来的,非要请郎中看了方子,又不敢亲自伺候,非要让妾身身边的人学了才放心。也就是偶有些这样小家子气的见识,倒是一片细心好意。”
沈文斌对林月的印象,终于从“陌生的、可能有点小心思的姨娘”,彻底扭转为“安分、守礼、细心、有点小用处、知进退的妇人”。他甚至觉得,后宅里有这么个不惹事、还有点实用小技能的姨娘,也挺省心。
至此,林月才算真正在沈文斌这里,也留下了非负面的、甚至略带好感的印象。她在沈府的存在,历经一波小小的考验后,彻底稳固下来。钱姨娘那些小动作,反而成了衬托她懂事守规矩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