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轩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缓缓转过头,血红的眼睛锁定郑克己。
那张脸在扭曲的能量光影下,轮廓分明,像一块没有温度的铁。
郑克己没有看他,目光依然胶着在那堵缓缓逼近的、由纯粹毁灭构成的能量墙上。他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像一颗砸进冰面的钉子。
“用沐将军,去撞墙。”
“我操你妈!”
没有咆哮。
只有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秦轩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道黑影。他将胡清玄往旁边一个亲兵怀里猛地一推,右拳裹挟着他此生最狂暴的怒火与玄气,没有半分花哨,直直轰向郑克己的面门!
郑克己没有躲。
“砰!”
沉重的闷响,像攻城锤砸在城门上。
郑克己的头被打得猛地偏向一侧,半边脸颊瞬间高高肿起,一丝血线从他嘴角缓缓滑落。
可他的身体,连晃都未曾晃动一下。
他缓缓地,将头颅扭了回来,一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他抬手,用拇指抹去嘴角的血。
“打完了?”
秦轩的胸膛剧烈起伏,揪住郑克己的衣领,几乎是把字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她刚活过来!你他妈的听见没有!她刚有心跳!你要我……亲手杀了她?!”
“是。”
一个字。
郑克己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这个字,瞬间抽干了秦轩全身的力气与温度。
“我们都会死。”郑克己的视线越过秦轩的肩膀,看着那堵正在吞噬光线的墙,“被它‘删除’,或者,赌那亿万分之一。”
他的手,快如闪电,反过来抓住了秦轩的衣襟,将他拽到自己面前,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你见过。”郑克己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魔鬼的耳语,“那个‘黑衣魔鬼’。”
秦轩的身体猛地一僵。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郑克己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像个冷酷的刑讯官,“他是怎么杀人的?”
那个被埋在记忆最深处的炼狱景象,被这两个字野蛮地拽了出来。
秦轩的眼神瞬间涣散。
“是……‘神国协议’……”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别说废话!”郑克己低吼,“怎么杀的!”
“手……他抬了一下手指……”秦轩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对着一个校尉……凝婴期的校尉……”
“然后!”
“没了……”秦轩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那个校尉,就那么……定在原地,身体……身体变成一堆彩色的方块,像……像这堵墙一样!然后就没了!什么都没剩下!”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彻底的、被碾碎的绝望:“你懂吗?!那不是武技!那是‘规则’!是‘删除’!我们会被抹掉!反抗不了!”
“我懂了。”
郑克己松开了他,点了点头,脸上那份冷静显得格外残忍。
“所以,常规手段,我们已经死了。”
他的手指,先指向担架上那个气息微弱的身影。
“她,体质特殊,是‘奇点’,是吸引所有能量的磁石。”
然后,他的手指,又转向被亲兵扶着的胡清玄。
“他,更特殊。能计算神路,是我们的大脑,是‘cpU’。”
郑克己的逻辑线,清晰、简单,却又疯狂到令人发指。
“现在,cpU过热,宕机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沐无忧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一个零件。
“而她,是唯一可能适配的‘电源’。”
郑克己眼中,闪烁着赌徒最后的疯狂。
“与其让她躺在这里,被动地被能量撕碎。不如让她主动撞上去!用她这个独一无二的‘电源’,去给那个宕机的‘cpU’……来一次强制重启!”
秦轩呆住了。
cpU?电源?重启?
这些词他一个都听不懂,但他听懂了那背后的意思——献祭。
“噗!”
角落里,季无涯再次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整个人萎靡下去。
可他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眶里,却爆发出骇人的光。
他用尽最后一丝瞳力,强行催动“真实之眼”,死死盯住那堵墙,和担架上的沐无忧。
血泪,如同泉涌。
但他看到了。
在他的视野里,那堵由亿万混乱数据流构成的墙,所有能量的流动轨迹,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吸引,微微弯曲,指向唯一的焦点——沐无忧!
她的“沁瑶仙体”,在这片死亡的数据海洋里,就是一个具备致命吸引力的能量奇点!
“他……他说的是对的……”
季无涯的声音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裂,却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秦轩的天灵盖上。
“墙……墙在‘渴望’她!”
“能量……在向她汇聚!”
季无涯大口喘着气,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最后的判断。
“撞上去……会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高亮bUG’!”
“胡兄的神魂……他的‘运算’……或许能读取那个bUG!找到……新的路径!”
“这是……唯一的办法!”
时间,凝固了。
郑克己的疯狂赌局。
季无涯的泣血验证。
还有那堵只剩下不到十息距离的死亡之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轩身上。
去,沐无忧死。
不去,所有人,一起被“删除”。
秦轩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担架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
她的胸口,还在起伏。
微弱,但真实。
那是他拼了命,才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心跳。
现在,要他亲手,将这份生机,当做祭品,送进绞肉机。
秦轩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笑了。
嘴角咧开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两行滚烫的液体混着血水和尘土,无声地滑落。
“将军……”
他单膝跪在担架旁,伸出布满伤痕和血污的手,用指背,轻轻地,轻轻地,划过沐无忧冰凉的脸颊。
“对不起。”
“若有来生……”
“你做个寻常姑娘,我给你当牛做马。”
他站起身。
眼中所有的挣扎、痛苦、愤怒、不甘,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寂的决然。
他转向旁边那个早已被眼前一幕骇得魂飞魄散的亲兵,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抬起她。”
那名亲兵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一个激灵,双手下意识地握住了担架的另一头。
秦轩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再看郑克己,没有再看季无涯,也没有再看任何人。
他只是看着前方。
看着那堵吞噬了光线,吞噬了声音,吞噬了一切希望的墙。
然后,他迈开了脚步。
一步。
两步。
步伐从凝滞,到蹒跚,再到坚定。
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冲锋!
他抬着她,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守护着自己最后的珍宝,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代表着“删除”与“虚无”的深渊。
“啊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是他此生最后的呐喊。
在郑克己和季无涯收缩到极致的瞳孔中,那副简陋的担架,连同担架上那个沐浴在数据乱码光辉中的绝美身影,狠狠地,撞上了那堵沉默的死亡之墙!
没有爆炸。
没有声响。
世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