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厂的早晨,艾草汁在染锅里冒着浅绿的蒸汽,裹着草木香飘在许诺的发梢。她手里拿着木勺,机械地搅动着,目光却落在晾衣绳上——那里挂着块新的咸鱼图案扎染布,是昨天顾长风悄悄送来的,针脚比之前整齐了不少,显然练了很久。
“许姐,顾大哥又来送东西了!”小徒弟跑进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锅的糖糕,“他说这是你喜欢的红枣味,让我趁热给你,还说……还说你要是染布累了,他下午来帮你晾布。”
许诺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糖糕,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了些却又更犹豫。她捏着油纸包的边角,小声问:“他……没说别的?没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没说,就放下糖糕就走了,怕你不想见他。”小徒弟挠了挠头,“许姐,你是不是还在生顾大哥的气啊?其实他挺好的,昨天还帮我修了缝纫机,说要是你不想见他,以后有活他就找我,不打扰你。”
许诺的喉咙有点发紧,没再说话,只是把糖糕放在石桌上,重新拿起木勺搅动染汁。蒸汽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想起赵兰英说的“他怕失去你”,想起顾长风蹲在柴房哭的小时候,心里满是纠结——想去找他,又拉不下脸;想跟他说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丫头,别跟自己较劲。”老张师傅蹲在旁边添煤,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我跟你张婶过了三十年,哪次吵架不是一个人先低头?冷战最伤感情,有话好好说,比啥都强。你看顾团长,天天绕着厂子转,就想看看你,又不敢靠近,多难受。”
许诺咬了咬唇,没应声,心里的天平却慢慢倾斜——她不是不想低头,是怕两人再像之前那样,没说两句又吵起来。
另一边,军区办公室的阳光落在顾长风的笔记本上,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的反思:“1. 许诺怕热闹,以后不强迫她参加集体活动;2. 孩子教育要跟她商量,不擅自决定;3. 多问‘你想怎么样’,少说‘我觉得好’……”每一条后面都画了个小咸鱼,是模仿许诺的图案,显得格外认真。
“还在琢磨呢?”周建明走进来,手里拿着份训练报告,见他对着笔记本发呆,忍不住笑了,“你这笔记比训练计划还详细,怎么不找个机会跟许诺说说?光写在纸上没用。”
顾长风合上笔记本,指尖摩挲着封面:“我怕她还在生气,不想见我。上次吵得那么凶,我怕再跟她说错话,让她更委屈。”
“你啊,就是想太多。”周建明把训练报告放在桌上,“许诺不是不讲理的人,她只是需要个台阶。你找个机会,带她去你们常去的槐树下,买点她喜欢的糖糕,跟她好好说你这些反思,她肯定会听的。”
顾长风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没底——他怕那个“台阶”找不好,反而让两人更疏远。他想起许诺喜欢的咸鱼图案,想起她煮染汁时的样子,突然有了个主意:“我去给她做个咸鱼形状的糖糕,她肯定喜欢。”
周建明笑着点头:“这主意好,比你硬说反思强,她一看就知道你用心了。”
顾长风立刻起身,往食堂方向走,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些——他觉得这个主意靠谱,说不定能让许诺消气,能让两人好好说话。
与此同时,服装厂门口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邮递员骑着绿色的自行车停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牛皮纸包裹,用麻绳捆得整整齐齐:“请问许诺同志在吗?有您的包裹,来自乡下的。”
许诺听到声音,从染房走出来,看到包裹上的地址,心里愣了一下——是向阳寄来的,他在乡下种绿豆,之前还托人给她带过新绿豆。她接过包裹,签了字,看着邮递员骑车离开,铃铛声渐渐远去。
“是向阳哥寄的吧?”小徒弟凑过来,好奇地看着包裹,“他上次说要给你寄乡下的咸鱼干,说比镇上的好吃。”
许诺解开麻绳,打开牛皮纸,里面果然装着袋咸鱼干,还有一封手写的信。她展开信纸,向阳的字迹很潦草,却透着真诚:“许诺,听说你跟顾团长闹别扭了,别往心里去。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我跟我媳妇上次吵了三天,最后我买了她喜欢的花布,跟她好好说,就和好了。你别冷战,冷战伤感情,有话跟顾团长好好说,他是个实诚人,就是嘴笨。对了,咸鱼干是我自己晒的,你跟顾团长一起吃,就当给你们和解添个菜。”
看着信上的话,许诺忍不住笑了,眼眶却有点红。她拿起那袋咸鱼干,闻到淡淡的海腥味,突然想起之前和顾长风一起吃咸鱼粥的日子,想起他帮她挑鱼刺的样子,心里的犹豫彻底散了——她要去找顾长风,跟他好好说说自己的想法,也听听他的反思。
“张师傅,小徒弟,我出去一趟,染锅麻烦你们照看一下。”许诺把包裹收好,拿起桌上的油纸包,里面还剩两块糖糕,是顾长风送的。她脚步轻快地往军区方向走,心里满是期待——她想跟顾长风一起吃向阳寄来的咸鱼干,想跟他说说她的反思,想结束这场让人难受的冷战。
槐树叶在风里轻轻晃,阳光落在许诺的身上,暖烘烘的。她知道,冷战即将结束,她和顾长风之间的那道鸿沟,也会慢慢被理解和真诚填平。她手里拿着包裹,里面装着咸鱼干和向阳的心意,也装着她想要和解的决心,一步步往军区走,往顾长风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