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面几场战役。
李固已把爨氏当成了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
虽说三浪诏平地的战斗力也有些堪忧,但起码还能抗上一时三刻,但从李晟与李守忠回报的战斗过程来看,爨氏基本上都是一触即溃。
甚至守城都不会守。
说来也是。
强大的南诏还未形成。
南中与中原王朝以往的战绩都从无胜场。
可他手下的这几位仁兄,都是当世顶尖的存在。
一来一去。
如此摧枯拉朽,也属正常。
可三位天使定下计策以后,到底谁去主谈就犯了难。
让李固去吧。
怕给他们吓住,就此缩回去了。
毕竟是朝廷南征的主将,手下随便封的什么讨击使都这么能打,那他本人不是更厉害?
不行不行。
王承训总是笑眯眯的,而且因为是内侍,更能代表圣人的态度与意见。
可惜这身上的差事不太合适。
获铜使。
跟这次冲突到底没多大关系。
人家爨氏也没去你铜矿闹事儿啊。
劫掠的起因说起来还是要收盐井给闹的。
“还是我去吧。”
严正海主动道:“此来南中也是某的差事没有办好,没有提前晓谕诸部关于朝廷盐铁专营的上命,这一遭本御史责无旁贷。”
大唐作为天朝宗主国。
跟其眼中的蛮夷小邦是不存在对等关系的。
也就没有什么谈判一说。
爨氏也都是朝廷的臣子。
现在这一出形同叛乱,就更没有缓和的余地。
现在三人为了将战果最大化,需要跟这些豪酋们虚与委蛇,但即使这样,在过程中任何有损天威的事情也是没法干的。
严正海此去不光要表示诚意,但其实质动作却是要去“宣诏”。
爨氏只有跪下旨的份儿。
风险与技术难度可都是相当大。
因此才有了其“单骑入营”的那一幕。
好在严正海乃是正牌进士出身,那仪表风度都是上上之选。
南中爨氏以汉儿自居,时时标榜本身在南中“人上人”的身份。
自是对他这一套十分感冒。
“盐井是要收的........”
严正海有些语重心长,但看到众爨氏大豪酋本来恭谨的脸色开始有些难看,于是其又缓缓道:“但朝廷也没说什么时候收回去不是?”
众人听罢,这才神色一松。
“但你们这样气势汹汹来此,是要造反吗?”
爨归王代表十八家应对道:“那朝廷大将也不能无诏而讨,占我昆州、安宁二城!”
“什么你们昆州、安宁二城?那不是朝廷治下?是你爨氏私属?”
不说这些地方,就是整个南中,哪个大豪酋头上不是挂个刺史、都督的头衔?
名义上都是同殿之臣。
爨归王非要讲道理,但他怎么能掰扯过严正海?
他气势一阻:“那也不能无辜杀我爨氏儿郎。”
此话一出,严正海更是得理不饶人:“你族侄唆使手下扮作马匪劫掠,本御史可就在队伍之中,险些命丧当场,你跟我说他们无辜?”
周围爨氏豪酋不忿。
可口齿笨拙,不知说些什么。
只是气喘如牛,可偏偏不知如何发泄。
有些野性未驯的,眼中凶光闪烁,双手已朝怀中利刃摸去。
爨归王心知来硬的肯定是不行,他侄子爨日进就是例子。
“那朝廷究竟要如何处置我西爨两城?”
严正海淡然道:“当然是爨人治爨地。”
爨归王双眼一亮:“那朝廷大兵何时退出城去?”
“待新的昆州都督任命下来为止。”
严正海此话一出。
爨归王内心一阵兴奋,终于抓住这御史的言语把柄了!
“某爨氏辖下诸州官员任命都是各家自决,再上报朝廷首肯即可,百多年来长安就没有不同意的!”
严正海颔首:“既如此,那诸位都督、刺史,就随本御史入城,将新任昆州都督选出来吧,主要人选定下,某与其他两位天使即可上报长安!”
入城?
那是不可能入的。
里面朝廷大兵如狼似虎,进去岂不是瓮中捉鳖?
“我等就在此处将名字报上,翌日一早朝廷兵马必须出城回返姚州!”
“回姚州!”
“回姚州!”
严正海沉声道:“爨日进谋逆造反,须押回长安明正典刑,最起码也是夷灭三族,他这一支的子孙就不要报上来了。”
众人一听,纷纷互相对视。
昆州几乎是整个爨氏地界中最富庶的,不知多少人都在暗中觊觎。
爨归王虽是诸爨中实力最强,但却被其他族中叔伯兄弟联合反对,迟迟不能染指此地。
只能来个曲线救国,扶持一个族中投靠他的侄子来当这昆州都督。
爨日进谋害朝廷天使,死不足惜。
但他这一脉既然失了继承权,那其他人不就有机会了?
众人心思都开始活泛起来。
只有爨归王内心有些焦灼。
昆池河谷地这虚无缥缈的归属权,就是李固等人商议出来,要丢出去的肉骨头。
不如此。
诸爨那些野狗们哪能内讧?
严正海看到众人脸色,心中大石已然落下。
此计成矣!
剩下的就是拖延时间,由得这些爨氏豪酋在这里吵架。
腾出时间让李守忠的羌蛮子弟将后路全部切断。
只要他们不想彻底跑到山上当野人,就只能任他们三人拿捏。
话说到此处。
严正海的“宣谕”工作已经完成。
他在诸爨敷衍的送别中,施施然跨上战马,就要回返昆州城。
而众酋帅的注意力全都回到了继续吵架上。
此时营门外快速奔入一队骑兵。
“报!南宁州被人占了!”
爨归王一听只觉天旋地转,差点昏死过去:“谁干的?!”
他勉强控制住身体,双手死死抓住传令兵。
“是戎州都督府发的兵!”
“贼子焉敢害我!”
爨归王双目充血,抽出佩刀就要将严正海拿下。
南宁州城可是他的老巢,无数代人苦心经营了数百年!
昆州虽好,但其实几易其手,对他来说重要性远比不上南宁。
朝廷这次竟然如此诓骗?!
严正海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戎州都督府?
是鲜于仲通那厮?!
可现在眼看性命不保,他心中急转如电,很快灵光一闪道:“此乃爨归王的苦肉计!某敢单骑来此,又怎会让官军偷袭汝等后路?!”
诸爨此时早就被昆州谷地给迷惑了双眼,一下就跟严正海同仇敌忾起来。
纷纷辱骂爨归王无耻!
又施计策想要独占两州!
爨归王有苦难言,只一心想将严正海拉下马来。
可平日里与其称兄道弟的族人竟出手阻拦。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仇敌纵马飞驰,安然回到昆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