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破晓之战
林枫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鞭子,抽碎了囚室里令人窒息的死寂。冷夜凝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苏焰要见她?现在?在这个她刚刚握住一线生机、内心最慌乱脆弱的时刻?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被惊醒的茫然和疲惫,缓缓睁开眼,对上林枫毫无波澜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现在?墨墨刚睡着……”
“先生的意思,不容置疑。”林枫的语气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他侧身让开通道,两名面容冷硬的陌生女保镖已经站在门外,显然是要“陪同”前往。
冷夜凝知道,任何拖延和反抗都是徒劳,只会暴露更多破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墨墨往床内侧挪了挪,替他掖好被角,指尖在触碰到那枚藏在被子褶皱里的黄铜钥匙时,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必须冷静!钥匙绝不能被发现!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襟,努力让步伐显得平稳,跟着林枫走出了囚室。厚重的门在身后再次合拢,落锁声像敲在她的心上。走廊里灯火通明,保镖的数量比她来时看到的更多,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每一步,她都感觉有无数道目光钉在她的背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他们没有去苏焰惯常的书房,而是走向了主楼另一侧一个冷夜凝从未踏足过的区域。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林枫用权限卡刷开,里面是一条光线幽暗、铺着深色地毯的通道,两侧是几扇紧闭的房门,气氛压抑而神秘。
最终,林枫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推开门,侧身示意冷夜凝进去。
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洁,只有一张宽大的黑色书桌,两把高背椅,和一面占据整面墙的单向玻璃。苏焰就坐在书桌后,背对着门口,面向那面漆黑的玻璃,仿佛在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又仿佛在透过它,审视着另一个空间。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桌面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如同雕塑,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先生,冷小姐到了。”林枫低声禀报,随即退到门外,轻轻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开来。
冷夜凝站在房间中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她看着苏焰的背影,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次将她笼罩。她没有先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他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苏焰缓缓转动椅背,面向她。台灯的光线从他上方打下,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只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冰冷地刺穿她。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从她凌乱的发丝,到她苍白的脸颊,再到她微微颤抖却努力挺直的脊背。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她紧握的、藏在身侧的手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冷夜凝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缩了缩。他发现了?他看出钥匙的存在了?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苏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
冷夜凝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知道。”
“不知道?”苏焰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台灯的光照亮了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也照亮了他眼中那抹深不见底的寒意,“火警响起的时候,你为什么往西侧佣人通道的方向移动?”
果然!他注意到了!冷夜凝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墨墨被吓到了,哭闹着要往外跑,我一时慌乱,想带他离喷水远一点……方向是随机的。”
“随机?”苏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巧合到,正好靠近那辆预定在四点经过的、从城南花圃来的运送车?”
冷夜凝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连具体时间和车辆来源都一清二楚!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那辆货车真的是陷阱!
“我……我不知道有什么运送车。”她强作镇定地否认,但声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出卖了她。
“不知道?”苏焰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她所有的伪装,“那你告诉我,静婉为什么会‘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条走廊的拐角?又为什么,‘恰好’在你差点摔倒的时候,扶了你一把?”
冷夜凝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连苏静婉扶她那一下都知道了?!他到底布置了多少眼线?!
“我……我当时没站稳,静婉只是碰巧路过……”她的辩解在苏焰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显得苍白无力。
“碰巧?”苏焰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一步步绕过书桌,走向冷夜凝,“一场‘碰巧’的误触火警,一辆‘碰巧’加速离开的货车,一次‘碰巧’的相遇和搀扶……冷夜凝,你觉得,这世上真有这么多巧合吗?”
他停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额发上:“还是说,你们都觉得我苏焰,是个可以被随意愚弄的傻子?”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瞬间击溃了冷夜凝最后的心理防线。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我……我没有……”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没有?”苏焰猛地伸手,不是碰她,而是重重地一掌拍在她耳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冷夜凝浑身一颤!“那你手里攥着的是什么?!静婉给你的‘备用计划’是什么?!说!”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冷夜凝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知道了!他连“备用计划”和钥匙的存在都知道了!是苏静婉出卖了她?还是他早就监听了她们在玫瑰亭的谈话?!
巨大的恐惧和背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手心里的钥匙硌得她生疼,仿佛在灼烧她的皮肤。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全完了!不仅她完了,墨墨和轩轩也完了!苏静婉也……
对!苏静婉!如果苏焰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只是把她叫来质问?而不是直接对苏静婉动手?他在试探?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冷夜凝混乱的脑海。她在赌!赌苏焰只是在虚张声势,赌他并没有掌握钥匙的确切证据,赌他还在怀疑阶段!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不是伪装,而是极致的恐惧和委屈爆发下的真实反应:“苏焰!你到底想怎么样?!是!我是想逃!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你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和墨墨!我受不了我的孩子被当成怪物一样研究!火警响了我害怕,我想带着墨墨离你远远的,这有错吗?!静婉只是碰巧扶了我一下,你就要把我们都逼死吗?!你到底还要把我们逼到什么地步?!”
她嘶声哭喊着,将所有的恐惧、愤怒和绝望都倾泻出来,演技在生死关头爆发到了极致。她死死地盯着苏焰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冰冷的深潭中,看出一丝动摇。
苏焰死死地盯着她,脸上的肌肉紧绷,眼底风暴汹涌,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在权衡她情绪崩溃的真实性。房间里只剩下冷夜凝压抑的哭泣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十几秒过去。
苏焰眼中的暴戾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审视。他缓缓收回抵在墙上的手,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冷夜凝,”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寒意,“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也记住,任何试图挑战我底线、脱离我掌控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包括静婉。”
他话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他没有再逼问钥匙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相信了她,更可能的是,他将怀疑的种子埋得更深,并且将苏静婉也纳入了监控范围。
“滚回你的房间。”苏焰转过身,重新面向那面漆黑的玻璃,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没有我的允许,再踏出房门一步,后果自负。”
冷夜凝如蒙大赦,却又如同虚脱。她几乎是靠着墙壁的支撑,才勉强站稳,踉跄着走向门口。手握上门把手的瞬间,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就在她拉开门的刹那,苏焰冰冷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像一条毒蛇,缠上了她的脖颈:
“对了,忘了告诉你。轩轩明天的全面体检,会增加几项……特殊的基因序列筛查。我会亲自监督。”
冷夜凝的血液瞬间冻结!基因筛查!他要对轩轩下手了!他是在用轩轩警告她!如果她再有任何异动,下一个被“研究”的,就是轩轩!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她几乎窒息,但她死死咬住了牙,没有回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林枫面无表情地等着,将她送回了顶层囚室。
厚重的门再次合拢。冷夜凝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手心里的钥匙,已经被她的汗水浸湿,冰冷而沉重。
她逃过了一劫,但代价是轩轩被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苏焰的怀疑更深,监视更严。而那条通往酒窖的、唯一的生路,此刻也布满了荆棘和未知的陷阱。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而她,已站在了悬崖的最边缘。下一步,是万丈深渊,还是……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