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声停。
余音还在山谷里撞来撞去,听得人心里发毛。
风清浅把唢呐随手塞回储物戒,掏出个扩音符贴在喉咙口。
“赵老头,缩在里面当王八有什么意思?”
“出来聊聊呗,比如这几百年你们剑阁吃了多少人血馒头,又比如你那把所谓的‘镇阁神剑’里,是不是还塞着神御族三千冤魂?”
声音经过灵力加持,比刚才雷音吼那一下子还要钻耳朵。
光幕内,那些还在死守的弟子脸色更加苍白。
不少人下意识看向主峰方向。
神御族?冤魂?
留影石里的画面再次浮现脑海,那是比任何心魔都要可怕的真实。
“妖女休得胡言乱语!”
赵无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灵力裹挟着怒吼传出。
“我凌霄剑阁立派千年,斩妖除魔无数,岂容你这等邪魔歪道污蔑!”
“开启万剑诛魔阵!今日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将这妖女斩杀于此!”
轰隆隆。
孤峰震颤。
无数道剑气从山体各处喷涌而出,融入那层厚厚的防护光幕中。
光幕瞬间变得刺眼无比,隐约可见千万把利剑在其中游走,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锐气。
“鱼死网破?”
风清浅嗤笑一声。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
那是真正的人山人海。
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统一的服饰。
有的只是手里紧握的法宝,和那一双双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
这里面有刚死了儿子的散修大叔,有被剑阁强占了祖业的小宗门少主,还有单纯看不惯这群伪君子做派的热血愣头青。
“看见了吗赵长老。”
“这不是我要杀你们。”
“是这天底下的人,都要杀你们。”
她抬手一指。
“诸位,这凌霄剑阁说自己斩妖除魔。”
“那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谁没被这所谓的‘正道魁首’欺负过?”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老子的本命灵兽就是被他们的大师兄抢走的!说是看上了那是他的福气!还要剥皮抽筋做护甲!”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举着斧头咆哮。
“我妹子去凌霄城买东西,就因为没给他们的执法弟子让路,就被废了丹田!至今瘫痪在床!”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红着眼,手里捏着一张符箓,那是他用全部家当换来的自爆符。
“还有我师尊!说是与他们长老切磋,结果中了暗毒,死得不明不白!后来那长老就多了一件极品法宝!”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每一声控诉,都是一道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凌霄剑阁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声望上。
赵无极脸色惨白。
他想反驳,想用以前那套大义凛然的话术压下去。
可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些事,都是真的。
他们做的时候,从来没把这些蝼蚁放在眼里。
现在,蝼蚁聚成了海,要吞了这艘破船。
“风阁主。”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天极宗宗主带着十几位长老缓步走来,手里捧着一份金灿灿的盟书。
“天极宗愿附万兽阁尾骥,加入‘讨逆联盟’。”
“这是我宗三千弟子,皆已备战。”
紧接着。
浩然门门主也走了出来,身后背着把巨大的戒尺。
“浩然门虽只修文气,但也知黑白是非。”
“这等藏污纳垢之地,不配称圣地。”
“我们也加入。”
一个个平时在东玄域跺跺脚都能抖三抖的大佬,此刻像是赶集一样,争先恐后地往风清浅身边凑。
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划到凌霄剑阁那个阵营里去。
风清浅没看那份盟书。
她只是淡淡扫了这群墙头草一眼。
“既然来了,那就别光动嘴。”
“这乌龟壳挺硬的。”
“各位宗主若是真有心,不如就把这破阵的任务领了吧?”
天极宗主脸色一僵。
万剑诛魔阵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能绞杀化神期的大阵。
这要是强攻,得填进去多少人命?
“怎么?”
风清浅挑眉,似笑非笑。
“不敢?”
“那还谈什么讨逆?我看各位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
她作势要赶人。
“打!这就打!”
浩然门主一咬牙,那把戒尺猛地涨大数十倍,像根擎天柱一样杵在地上。
“不就是个阵法吗?我浩然正气专破邪妄!”
“所有人听令!给我轰!”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不好再装死。
一时间,五颜六色的术法光辉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
轰轰轰轰!
整个凌霄峰都在颤抖。
护宗大阵的光幕剧烈摇晃,上面的流光开始变得紊乱。
风清浅乐得清闲。
她坐在赤焰背上,从储物戒里摸出一把瓜子,咔吧咔吧嗑了起来。
“这才是老板该过的日子。”
“能动嘴就不动手,能让别人动手就不自己动手。”
夜君离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
黑莲悄无声息地绽放,替她挡去了溅射过来的流弹碎石。
“你这哪里是老板。”
“分明是个甩手掌柜。”
他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手里也没闲着,递给她一张泛着黑光的羊皮卷。
“这是什么?”
风清浅接过。
那羊皮卷入手冰凉,上面密密麻麻绘着复杂的线条,每一个节点都在微微发光。
仔细一看。
竟然是眼前这座大阵的结构图。
而且比任何阵法大师推演的都要详细。
连哪里灵气流转薄弱,哪里阵眼有破损,甚至每隔半个时辰能量转换的死角都标得一清二楚。
“凌霄剑阁的护山大阵图解。”
夜君离说得轻描淡写。
就像是送了一张普通的藏宝图。
风清浅嗑瓜子的动作停住了。
这玩意儿可是剑阁的核心机密。
别说是外人,就是赵无极那种级别的长老,估计也就是知道个皮毛。
他是怎么弄到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夜君离指尖轻点了一下卷轴中心那个红点。
“几百年前,这阵法是我魔教一位叛徒帮忙修缮的。”
“他留了个后门。”
“说是万一哪天和这群伪君子翻了脸,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只可惜,他没等到那天就被灭了口。”
“这图,我在那叛徒的骨灰盒里找到的。”
风清浅:“……”
这魔教的人,果然个个都是人才。
死了都要坑队友一把。
她收起瓜子,把羊皮卷在手里掂了掂。
“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
“这可是能直接瘫痪整个凌霄剑阁防御的钥匙。”
夜君离转过头。
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倒映着漫天战火,却只装着她一个人。
“我说过。”
“只要你想要,这天下我都能给你打下来。”
他微微倾身,身上那股清冷的雪莲香气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强势地包裹过来。
“这也算是……我的聘礼之一。”
“之一?”
风清浅挑眉。
“这还不够?”
夜君离笑了。
那是风清浅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
骚包。
对,就是骚包。
那种带着点邪气,又有点势在必得的霸道。
“这只是个开胃菜。”
“等你踏平了这凌霄峰,踩在赵擎天的脑袋上时。”
“真正的聘礼才会送达。”
“到时候……”
他凑到她耳边,热气喷洒在耳廓上。
“即便是想赖账,也没机会了。”
风清浅耳朵尖有点发烫。
她一把推开这张靠得太近的俊脸。
“少来这套。”
“先把这乌龟壳砸了再说。”
她摊开羊皮卷,灵力注入。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直接投影在半空中。
“所有人停手!”
她厉喝一声。
正打得热火朝天的各大宗门一愣,下意识停下了动作。
风清浅指着光幕上那几个闪烁的红点。
“看到这几个位置了吗?”
“乾位三寸,离位五分,还有这下面那个坎位的阵眼。”
“不用乱打。”
“给我集中火力,往这三个地方招呼!”
“谁要是打歪了,别怪我万兽阁不给报销医药费!”
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不知道这图是哪来的,但看着那上面精密到令人发指的标注,傻子都知道这玩意儿是真的。
“听风阁主的!”
浩然门主大吼一声。
“所有人!瞄准那三个红点!”
“三、二、一!给我狠狠地炸!”
轰————!!!
这一次的攻击。
不再是散乱的雨点。
而是汇聚成一点的雷霆。
数万道攻击精准无误地轰在那三个薄弱点上。
咔嚓……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紧接着。
迅速扩大。
那座保护了凌霄剑阁上千年的万剑诛魔阵。
那层象征着不可侵犯的光幕。
就像是被顽童敲碎的玻璃窗。
哗啦一声。
彻底崩塌。
无数碎片化作流光消散在空气中。
凌霄峰。
裸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没有了遮羞布,那座曾经高耸入云、仙气飘飘的圣地,此刻看起来竟是如此的……
丑陋。
山体上全是黑漆漆的洞口,那是用来圈养“血食”的地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怎么也散不去的血腥味。
赵无极站在山门前,手里提着断剑,看着那如潮水般涌上来的人群。
第一次。
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上!”
风清浅把羊皮卷往赤焰脑袋上一拍。
“别给他们喘气的机会。”
“今天这凌霄峰上的每一块砖。”
“都给我拆下来!”
“回家铺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