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
应星在[开拓]离开后拦下笑眯眯要走的某个将军,声音低沉:“趁现在,我们聊一会。”
“聊什么?”
景元侧过头,脸上仍是刚才温和的笑容,暂时还没垮下去。
“你恨我们吗?”
应星自顾自的问。
景元轻笑,摇头明显不打算聊这些:“恨吗?自然是不恨的。”
“倘若一直徘徊于那时的痛苦中,又该如何前进呢。”
他轻轻拍上应星的肩膀,话说的更加直白:“更何况,你该问这个问题的景元并非是我,两个世界终究不同,至少我无法对你说出那句恨。”
“你想要的答案,还是留给他吧。”
“……”应星低头,执拗道:“另一个我也没向你道过歉,不是吗?”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景元失笑:“你们对不起的人难道是我吗?”
饮月之乱,遭殃的是那无数的持明卵,以及前去支援时被孽龙袭击导致重伤的云骑军。
他们再也拿不起武器,倒在了一场荒谬的“复活”之中,而那些持明也无法再见到世上的光芒。
在这期间,他不该比他们先恨。
就像刃说的,这些与他无关,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与他,与必将成为将军的景元没有关系。
当时还有人记得他们曾经的故事,密谋说他攀着处理饮月之乱的功绩当了将军,踩着过去友人鸡犬升天。
那时他气的不行,却又无可奈何,想找人倾诉却发现师父闭关,腾骁昏迷,一个能把这些腌臜事好好聊一聊的都没有。
而牢里的两个,一个比一个嘴巴紧,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肯吭声。
他最后苦笑着找到那枚被持明族看护的严严实实的新持明卵,坐在边上的台阶上与它聊那些近日的闲杂事情。
他也问过闭关前镜流,是不是如果他们能警醒点是不是能早点发现他们的计划。
但镜流只是冷笑着摇头:“景元,与他们相处的那些时日,你应当知道他们的脾性。”
是啊,一个比一个倔,十艘仙舟都拉不回来。
恐怕真的被发现了,他们也只会把计划提前,趁他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气呵成。
所以到最后,景元看着他们离开,留在罗浮的就剩他与两颗透亮的持明卵。
有云骑军因为伤了丹腑不治而亡,家人听到龙尊褪鳞转世之后气疯了,冲进持明圣地要砸卵,龙师拦都差点没拦住。
景元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红了眼,声音喊到嘶哑,死死抓着他的衣服问问为什么罪魁祸首还能转生重来,他的家人就要孤零零死在丹鼎司的病床上。
他让景元做主,但景元没有任何办法。
那位被拉扯的衣服凌乱的龙师都看出了他的沉默,眼里泄出讥讽。
那是丹枫在时他们决然不会露出的表情,至少他们会对将军,会对丹枫曾经的友人保持一份冷淡疏离的尊重。
现在看来,不过是那时将对于他们的嫌恶藏的太好了。
所以,他只能借着文书的话,安慰他说其他龙尊与将军会做出决议。
可后面真的做出决议,他还是被不满意结果的家属结结实实的袭击了。
他用的是云骑军特供的武器,枪尖对着他,被神君拦截拦的稳当。
景元透过金色的威灵看到那人眼里的不甘,轻轻叹了口气,挥手散去威灵后,那人便跪在地上眼里是和当时龙尊一模一样的讥讽。
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还是对于景元的憎恶。
他最终被扭送十王司,寒鸦亲自来送了趟报告,沉默片刻后说是因为魔阴身,所以各种负面情绪爆发才做出此等行为,如今已经离去。
景元什么也没说,也说不了什么,只是将她带来的报告处理完,艰难撑了个疲惫的笑,问她近期如此繁忙,要不要喝点什么权当休息休息。
他们对不起的人是他吗?
也算吧,里面可以艰难的再塞下一个他,但真正的受害者可不是他。
他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作为朋友狠狠把他们打一顿,作为瞒着他与师父私自滥用秘法的惩罚。
但作为将军,他实在难以那么做。
在他们回来后,他只能理智的分析他们的到来有什么意义,思考他们会不会祸害罗浮。
然后,才是看着那投影里熟悉的脸,在工作间隙想想以前的日子。
“我看了寒鸦对于这里饮月之乱的记载。”
景元平静道:“应星,那天饮月之乱,有人看见孽龙死后有白色的狐灵钻出,之后受伤的民众与持明卵恢复了原状。”
他轻笑:“可惜,在我的世界,饮月之乱死伤惨重。”
没有什么狐灵冥冥之中前来救场,他那边的白珩早已变成小小的一只龙女,在卵里乖乖沉睡,长大。
他没再想那些事情,抱臂静静地看向海水,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应星之后的问题。
但应星知道,如果他真的想问,景元还是会说。
应星一直在宇宙里飘飘荡荡,对于错过的七百年完全没有实感,被唤醒后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折腾各种零件,有次手痒差点将萨姆的机甲拆了研究,被生气的流萤礼貌的喷了一个月机甲尾气。
但景元那边的应星和他一样清醒吗?
应星有点不确定。
卡芙卡曾经笑眯眯的说过因为一个人,他才得以从倏忽血肉的赐福中清醒,也不必经历剧本曾经写就的磨难。
“你很幸运。”卡芙卡微笑:“你的双手健全,神智清醒,所求的只是一个归宿,或者对于过去的惩罚,对吗?”
他是幸运的,那另一个世界的应星呢?
“……这里的风景依旧不错。”
景元叹气:“可惜,要是少了那棵遮天蔽日的建木,此处的人会再多些。”
“都疏散了。”应星没想到他突然开口,有点结巴:“你徒弟被你教的很好。”
“彦卿天资聪慧,只是少些阅历。”景元平静:“无论哪个世界,他都会成长的极为优秀,对于剑术的天赋倒是比我多得多。”
“你本就算是智囊。”应星轻轻道:“更何况,相比镜流的剑术,你更擅长那柄阵刀。”
“倒也不错。”景元终于又有了些笑容:“要是师父听见你这话,说不定要从幽囚狱奔出来抓我去操练一番。”
“……幽囚狱?”
应星:“她已经进去了?”
“我没说吗?”景元微笑:“若是你要亲眼看看,我可以让寒鸦再给星核猎手的通缉犯腾一个靠近的牢房。”
应星越发觉得他的笑容带着些黑气,三连拒绝:“算了算了,我有自知之明,我打不过她。”
如果十王司还留有他设计的手铐或者拘束服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让他赤手空拳的上场,他能被镜流从那里面一拳打到长乐天。
刚才的那一番沉重的话被景元轻而易举的搅散,连同那些凝重的气氛一起。
到这时,应星才有了这人已经当将军当了七百年没歇过的实感。
“他们大概快来了。”应星还想说话,却被景元猜到进度条,笑眯眯的打断,熟稔地喊起以前的称呼:“应星哥,你没藏别的情报吧?”
应星:“……”
他确定了,这个景元的脑子里全是罗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