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酒店套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林九盘腿坐在客厅中央，面前摆着七盏油灯。灯盏是王胖子下午从古董市场淘来的老铜碗，碗沿刻着模糊的梵文。灯油按照吩咐，用蛇婆给的百年尸油混合破晓鸡冠血调配而成，点燃后火焰不是常见的橘黄色，而是一种幽幽的青绿色，火光摇曳时，墙上会映出扭曲的鬼影。
王胖子紧张地数着红线：“一根、两根……九哥，这红线浸过黑狗血之后怎么变成暗红色的了？看着跟血管似的……”
“黑狗血属阳，浸泡后会吸收红线本身的阴气，阴阳交融就成了这个颜色。”林九用红线将七盏灯按北斗七星的方位连接起来，“这叫‘七星引魂阵’，本来是道家招魂用的。但今晚，我们要用它反过来——把不该在阳间的东西，暂时‘困’住。”
沈兰心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显示着一个纯黑色的网页界面，中央是倒计时：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02:17:33。
“暗网入口的Ip地址在不断跳转，每次停留不超过三十秒。”沈兰心敲击着键盘，“追踪不到服务器位置。但从数据包特征看，至少经过了七个国家的代理节点，最终可能落在……公海上的某个卫星网络。”
林九点燃最后一盏油灯：“不用查了。这种级别的黑市拍卖会，主办方不会留下技术破绽。我们只需要知道，参加的人都有谁。”
他站起身，走到电脑前。倒计时还剩两小时十五分钟。
“胖子，东西都准备好了？”林九问。
王胖子拍了拍身边的大背包：“按你说的，七样克尸之物分装好了，还有三颗破煞丹。另外……”他压低声音，“我从表哥那儿弄来了这个。”
他从背包内袋掏出两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液体。
“圣水？”林九拿起一瓶对着灯光看，“教堂里弄来的？”
“不止。”王胖子神秘兮兮地说，“左边这瓶是吉隆坡国家清真寺的‘赞圣水’，右边是十五碑锡克庙的‘甘露’。我表哥说，对付南洋邪术，有时候洋菩萨不如本地神仙管用。”
林九难得露出一丝赞许的表情：“长进了。多元信仰的力量确实能干扰单一体系的邪术。今晚带上。”
他把两个小瓶收进自己腰间的皮囊，转身看向沈兰心：“沈总，你留在酒店。我给你的那把桃木刀放在枕头下，床头贴好这四张符。”
他递过去四张黄符纸，分别画着“镇宅”、“安神”、“辟邪”、“护身”四种符咒。
“如果午夜过后我们没回来，或者你看到窗外有异常……”林九顿了顿，“立刻联系洪振坤会长。他答应过会保护你安全。”
沈兰心咬紧嘴唇，重重点头：“你们一定要小心。苏晴……还有你们，都要平安回来。”
十一点半，林九和王胖子离开酒店。
他们没有打车，而是步行穿过两条街，来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网咖。王胖子用假身份证开了个包间，两人进去后反锁房门。
“为啥要来网吧？”王胖子不解，“酒店网络不是更安全？”
“恰恰相反。”林九插上加密U盘，启动电脑，“酒店网络太‘干净’，容易被监控。这种黑网吧鱼龙混杂，每天几百个Ip进出，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电脑启动后，林九没有打开常规浏览器，而是运行了一个命令行程序。黑色的窗口里，代码飞速滚动。几分钟后，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框：“幽灵协议已激活，深度伪装完成。”
他这才输入那条短信里的邀请码：GhoSt-789。
屏幕黑了三秒。
然后，一个血红色的骷髅头标志缓缓浮现，骷髅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火焰。下方出现一行字：
“欢迎来到‘幽冥拍卖会’。请确认您的身份——”
选项弹出来：1. 买家 2. 卖家 3. 观察者
林九选了3。
“观察者需支付10比特币作为入场费，或提供等值的‘抵押物’。请选择支付方式。”
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十比特币？！这他妈是抢劫啊！”
“正常。这种拍卖会筛选的就是有钱有势，或者有‘特殊资源’的人。”林九面不改色，在抵押物一栏输入：“赊刀人秘传符咒三张，可镇宅辟邪、驱鬼破煞，有效期三年。”
点击发送。
三十秒后，系统回复：
“抵押物审核通过。您的座位号：13号观察席。请注意：观察者无权出价，若擅自干扰拍卖进程，将受到‘灵魂诅咒’。是否确认进入？”
林九点了“是”。
屏幕再次黑屏，然后渐渐亮起。出现的画面让王胖子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360度的全景虚拟空间。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古老的地下石窟中，石窟中央是个圆形石台，石台周围环绕着十三把石椅。每把椅子上方都悬浮着一个虚拟形象：有的是蒙面黑袍人，有的是狰狞鬼怪面具，还有的直接就是一团翻滚的黑雾。
林九和王胖子的视角位于第13号石椅，他们的虚拟形象是两个戴白色无脸面具的人。
“这是……VR？”王胖子压低声音。
“深度沉浸式虚拟现实，配合脑机接口技术。”林九环顾四周，“参加拍卖的人可能分布在全球各地，但通过这个系统，感官体验和亲临现场没区别。主办方有点东西。”
石窟里陆续“坐满”了人。林九默默数着：1到12号买家席位全满，13号观察席只有他们两人。
钟声响起。
石台中央缓缓升起一个身影——正是林九在扎纸铺外见过的那个黑袍人。他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能看见下半张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薄唇。
“欢迎各位，来到第一百三十七届幽冥拍卖会。”黑袍人的声音经过处理，低沉而沙哑，“老规矩：所有拍品现场验证效果，成交后当场交付。拒绝接受赊账或延期付款。现在，拍卖开始。”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石台上空浮现出第一件拍品的全息投影：一个巴掌大的稻草人，稻草人胸口贴着一张黄符纸，纸上用血写着生辰八字。
“第一件拍品：‘七日断魂咒’。诅咒对象：新加坡航运大亨李国华。起拍价：五百万美元。诅咒效果：中咒者七日内突发心梗死亡，法医检查结果为自然猝死，不留任何痕迹。”
王胖子听得毛骨悚然：“这、这简直是在网上买凶杀人……”
“比买凶更隐蔽。”林九冷冷道，“而且有‘售后服务’——如果诅咒失败，主办方会全额退款并免费补一次。”
竞价开始得很快。
“六百万。”
“六百五十万。”
“七百万。”
最终，这件拍品以九百万美元成交，被7号席位的黑雾形象拍下。黑袍人当场施术——他取出一根银针，扎进稻草人的心脏位置，同时念诵咒语。稻草人剧烈颤抖，然后“噗”的一声自燃，烧成灰烬。
“诅咒已成。”黑袍人宣布，“李国华先生将在七日内离世。下一件拍品——”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拍卖会以惊人的效率进行着。拍品清一色是各种诅咒：有让竞争对手公司接连出事故的“破财咒”，有让政敌身败名裂的“丑闻咒”，还有更恶毒的“绝嗣咒”——让目标家族三代之内再无男丁。
林九默默观察着每个买家的出价模式和偏好。3号席位的鬼怪面具对商业诅咒特别感兴趣，已经拍下三件；8号席位的蒙面人则专注政治类诅咒；而1号席位那个始终沉默的黑袍人……一次都没出价，像是在等待什么。
终于，在第十二件拍品成交后，黑袍拍卖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兴奋：
“现在，是今晚的三件压轴拍品。第一件——”
石台上空浮现出复杂的风水罗盘虚影，罗盘中央是沈氏集团的Logo。
“沈氏集团东南亚地区商业气运，完整剥离打包。包含吉隆坡双子塔项目、胡志明市酒店项目、曼谷商业中心项目等七处核心资产的‘龙脉气运’。起拍价：三亿美元。”
全场哗然。
连那些一直保持沉默的买家都开始骚动。气运拍卖在幽冥拍卖会历史上也极为罕见，因为剥离和转移气运需要极高的修为，而且反噬风险巨大。
“三亿五千万！”3号鬼怪面具第一个出价。
“四亿！”8号蒙面人跟进。
“四亿三千万。”
“四亿八千万。”
价格一路飙升到六亿美元时，1号席位的黑袍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经过处理，但林九依然觉得耳熟：
“七亿。”
全场寂静。
黑袍拍卖师敲下虚拟木槌：“七亿美元一次，两次……成交！”
气运被剥离的过程很诡异——黑袍拍卖师取出一面古铜镜，对着沈氏集团的Logo一照，镜面里就涌出一团金色的雾气。他将雾气封进一个玉瓶，递给1号黑袍人。
“现在，第二件压轴拍品。”拍卖师顿了顿，似乎在酝酿气氛。
石台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透明的水晶棺。棺中躺着一个人——正是苏晴。
她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最诡异的是，她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状态，能看见体内有淡淡的银色光点在缓缓流动。
“749局特工苏晴的完整魂魄。”拍卖师的声音透着贪婪，“湘西赶尸一脉最后的纯血传人，魂魄中自带‘控尸天赋’。可作为顶级尸傀的‘魂核’，也可用来炼制‘活人傀儡’。起拍价：五千万美元。”
王胖子握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林九按住他的肩膀，示意冷静。
竞价再次开始。这次的买家明显少了很多，毕竟魂魄交易涉及到更深层的因果业力，普通邪修不敢轻易沾染。
最终，魂魄以八千七百万美元成交——买主是那个一直没有动静的12号席位，形象是个戴青铜鬼面的男人。
“现在——”黑袍拍卖师深吸一口气，“今晚的最终拍品，也是幽冥拍卖会历史上第一件‘命格’类商品。”
石台上空，浮现出林九的全息影像。影像旁边列出一长串数据：
“姓名：林九
身份：当代唯一正统赊刀人传人
命格特质：因果不沾（部分）、业力豁免（部分）、天命加护（微弱）
特殊价值：可作为‘替死傀儡’承载反噬，或炼制‘因果刀’的核心材料
起拍价：未知（竞价方式：以物易物）”
王胖子差点跳起来：“他们、他们这是在卖人？！”
“准确说，是卖我的‘命格’。”林九盯着自己的影像，眼神冰冷，“看来陈天雄和郑家不只要我的命，还要把我最后的价值榨干。”
拍卖师解释道：“这件拍品比较特殊。因为目标命格中带有‘天命加护’，直接杀死会导致巨大业力反噬。所以卖方提供了两个方案：第一，活捉目标，抽取命格后目标会成为植物人，但可留一命；第二，杀死目标后，由卖方承担七成业力反噬。”
他顿了顿：“卖方唯一的要求是——无论采用哪种方案，都需要在明晚子时之前完成。因为子时一到，目标的命格会与某个‘天机’绑定，届时将无法剥离。”
林九心里一沉。子时……正是北斗七星连珠的时刻。对方不但知道七尸连环阵的破绽，还知道他的命格会在这个时刻发生变化。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阵营里，至少有一个精通天文和命理的高手，甚至可能……也懂赊刀人的秘术。
竞价开始了。
第一个出价的是3号鬼怪面具：“我用三百年份的‘血玉观音像’交换。此像可镇压方圆十里阴气，养鬼炼尸事半功倍。”
拍卖师摇头：“不够。”
8号蒙面人出价：“我用‘东南亚七国政要秘闻档案’交换，包含足以让三位总理下台的证据。”
“还是不够。”
接下来几个买家陆续出价，有出稀有法宝的，有出上古功法的，甚至有人提出用一座小岛的永久产权交换。但拍卖师始终摇头。
直到1号黑袍人再次开口：
“我用‘鬼道赊刀人传承秘卷’的上半部交换。”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虚拟空间里引爆了。
连拍卖师都愣住了：“您……您确定？那可是……”
“确定。”黑袍人平静地说，“秘卷就在我手中。若成交，可当场验证。”
林九握紧了拳头。鬼道赊刀人传承……果然，那个在槟城出现过的“云游刀客”，和这个黑袍人有关系。
拍卖师显然心动了。他沉默片刻，说：“我需要请示卖方。”
画面静止了大约一分钟。
当拍卖师再次出现时，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卖方同意交换！但有一个附加条件——买方必须承诺，在剥离目标命格后，将目标的‘赊刀人身份凭证’（即那把桃木菜刀）交给卖方。”
“可以。”1号黑袍人点头。
“那么，成交！”拍卖师重重敲下木槌。
交易完成的瞬间，虚拟空间开始扭曲、崩塌。所有买家的形象陆续消失，最后只剩下林九和王胖子的13号席位，以及石台中央的黑袍拍卖师。
“两位观察者……”拍卖师转过身，兜帽下的阴影似乎露出一丝笑意，“拍卖已经结束，你们该离场了。”
林九突然开口：“等等。我想加拍一件东西。”
“哦？”拍卖师饶有兴趣，“观察者无权出价，这是规矩。”
“我不是出价。”林九站起身，虚拟的无脸面具突然变成了他自己的脸，“我是要‘退货’。”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把桃木菜刀的虚影：“你们拍卖的这件商品，现在要收回。如果不同意……”
菜刀虚影光芒大盛。
“……我就自己来取。”
虚拟空间剧烈震荡起来。黑袍拍卖师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厉声喝道：“你敢破坏幽冥拍卖会的规矩？！你知道后果吗？！”
“规矩？”林九冷笑，“你们的规矩，就是绑架活人、剥离魂魄、贩卖人命？那今天，我就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规矩——”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诵《赊刀秘典》中的破界咒。虚拟空间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外面的代码流像瀑布一样倾泻进来。
“你疯了！这样会引发数据风暴，所有人的意识都会被困在——”拍卖师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林九已经一刀斩出。
不是斩向拍卖师，而是斩向虚空中的某个节点——那是维持这个虚拟空间的核心服务器连接点。
刀光过处，整个空间像镜子一样破碎。
王胖子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还坐在网吧包间的椅子上，满头大汗。电脑屏幕已经黑屏，主机箱冒着青烟，显然是烧了。
“九、九哥……”他声音发颤。
林九摘下耳机，脸色也有些苍白。强行从内部破解虚拟空间，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
“走。”他起身，“拍卖会虽然中断了，但交易已经达成。陈天雄和郑家现在知道我要去救人，一定会加强防备。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刚走出包间，网管就急匆匆跑来：“两位，你们的电脑……”
林九甩给他一叠马币：“赔偿。另外，刚才有没有其他人来网吧，特别关注我们这个包间？”
网管数着钱，想了想：“还真有。一个小时前，有个穿黑西装、戴眼镜的男人进来转了一圈，坐在你们斜对面的机位。不过他就坐了十几分钟就走了。”
“长什么样？”王胖子追问。
“华人，四十多岁，挺斯文的。哦对了——”网管补充道，“他走的时候，我瞥见他手机屏保……是个小女孩的照片，大概七八岁。”
林九和王胖子对视一眼。
是那个在酒店见过的黑西装男人。屏保上的女孩，很可能就是他被郑家控制的原因。
离开网吧，已是午夜十二点半。
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热带夜晚的风带着潮湿的凉意，吹在身上却让人更加清醒。
“九哥，现在去哪？”王胖子问。
“去工地。”林九拦了辆出租车，“虽然比原计划提前了，但既然已经撕破脸，就没必要再等。”
“就咱俩？”
“当然不是。”林九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洪会长，可以开始准备了。按第二套方案。”
电话那头传来洪振坤沉稳的声音：“明白。玄学会三十名好手已经就位，二十分钟后工地外围见。”
挂断电话，林九又给阿青发了条加密信息：“准备接应。如果子时我们还没出来，你就带人强攻。”
阿青秒回：“收到。小心郑家的‘七尸连环阵’，那七具古尸可能已经……”
信息在这里断了。
出租车驶向双子塔方向。越是靠近工地，林九越是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是物理上的，而是精神层面的。就好像前方有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缓缓苏醒。
工地外围拉着警戒线，但奇怪的是，一个保安都没有。大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一片，只有远处基坑的方向，隐约有幽绿色的光芒在闪烁。
付钱下车后，林九让王胖子从背包里取出七样克尸之物，按北斗七星方位摆在地上。然后，他将七盏油灯一一点燃，用浸过黑狗血的红线串联起来。
“七星引魂阵，起！”
林九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血雾接触到油灯火焰的瞬间，七盏灯同时大亮，青绿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在夜空中隐约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几乎在同一时间，工地深处传来凄厉的嘶吼声。
那声音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更像是……野兽，而且是很多头野兽同时在嚎叫。
“来了。”林九握紧桃木菜刀，“胖子，跟紧我。无论看见什么，别怕，别回头，更别答应任何声音的呼唤。”
两人踏进工地大门。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瞬间，工地外的街道拐角处，一辆黑色奔驰缓缓驶出。
后车窗降下，露出陈天雄那张儒雅的脸。他看了眼工地方向，又看了看手表，对副驾驶的黑西装男人说：
“通知郑老，鱼儿已经入网。可以开始‘收网’了。”
“是。”黑西装男人拨通电话，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问，“陈总，那个赊刀人……真的能搞定七尸连环阵吗？”
陈天雄点燃一支雪茄，幽幽吐出一口烟圈：
“搞不搞得定，不重要。重要的是……井里的‘镇海刀’，必须在子时前取出。至于林九——”
他笑了笑，笑容在烟雾中显得格外阴森：
“能成为‘井中仙’最后的祭品，是他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