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般洒在窗棂上，把何瑶的身影拉得细长。凌清羽带来的消息，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赵乾……这个和枯瘦老者、金昊都有关联的名字，让三日后的擂台战，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夜气吸进肺里，稍稍压下了翻腾的心绪。怕没用，只能迎难而上。接下来的三天，她几乎没合过眼，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打磨“融合术法”上，还一遍遍琢磨赵乾可能会用的手段。
沐芳仙长好像察觉到她格外专注，一次指点琴艺时，看似无意地提点：“瑶儿，音律这东西，贵在和谐，也贵在层次。高音清亮能穿云，低音厚重够沉凝，中间还有好多变化。跟人动手的时候也一样，不用一直硬打或者死守，得懂换节奏，虚虚实实结合着来。”
这番话一下点醒了何瑶，让她对自己术法的用法有了新想法。她不再执着于把三种基础术法的力量硬凑在一起，而是试着搭更复杂的“节奏”——以“流云步”为底子，来回穿梭；用带着“清音咒”震荡意思的微弱流光，远程骚扰，打断对方施法的节奏；再找机会用强化后的“青藤束缚”困住对方行动；最后，才凝聚真正的“流光击”，给对方致命一击。这要极高的心神掌控力和灵力细操，但她没别的选择。
小比第三轮那天，天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好像在暗示这场比试不一般。
擂台周围看比试的人，明显比前两轮多。何瑶一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外门弟子，连续两轮靠看似取巧、其实管用的法子赢了，已经引了不少人关注。当然，更多审视、怀疑，甚至不怀好意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赵乾早就站在擂台上了。他穿件锦蓝色云纹弟子服，身子挺拔，长得还算俊，可眉眼间那股散不去的倨傲和阴沉，毁了整体气质。他手里拿柄描金折扇，扇骨隐隐有灵光转着，显然不是普通物件。看见何瑶上台，他嘴角勾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眼神像看一只闯错猎场的幼兽。
“何师妹，好久不见。”赵乾的声音故意透着懒，扇尖轻轻敲着掌心，“能走到这一步，你运气不错。不过，好运到这就停了。”
何瑶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又坚定：“赵师兄，请指教。”她心里的警惕已经提到了顶，琉璃心坠传来淡淡的、却一直没断的凉意，提醒她对方身上藏着危险。
裁判长老喊了一声“比试开始”，较量就这么来了！
赵乾没急着进攻，“唰”地展开折扇，轻轻摇了几下，姿态看着潇洒，眼里却满是猫戏老鼠似的逗弄：“听说何师妹步法灵活，术法也跟别人不一样，今天我就好好领教领教。”
话刚落，他把折扇往前一挥，三道淡金色的风刃摆成“品”字形射出来，破空的声音尖得刺耳。这风刃速度快，覆盖范围也广，把何瑶左右躲闪的路都封死了。
何瑶早把注意力提到了最满，流云步立刻用了出来，身子像被清风拂过的柳絮，往侧后方飘着退，同时指尖连弹，三道几乎看不见、带着高频震荡意思的流光，迎向风刃。
“噗噗噗！”
微光撞上风刃，没能完全抵消风刃的力道，却让它们的轨迹偏了一点，速度也慢了一瞬。何瑶趁这间隙，险险从风刃的缝隙里穿了过去，衣角被锋利的气劲划开一道小口。
“咦？”赵乾轻咦一声，眼里闪过点意外，接着又多了些兴趣，“有点意思，果然不是全靠运气。”
他手里折扇再挥，这次不再是简单的风刃，而是扇出一道旋转的大风，风里掺着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像一条风蛇，吼着往何瑶卷过来。这术法范围更大，还带着吸力，想把何瑶彻底困死在里面。
台下传来一阵低呼，有人认出这是赵家有名的“金风扇”，配着独门术法“流金铄石风”，威力可不一般。
何瑶觉得浑身周围的空气都变稠了，动起来费劲。她不敢硬扛，把流云步用到了极致，在大风的边上飞快绕着走，像暴风雨里勉强穿梭的雨燕。同时，她双手结印，体内灵力顺着《灵韵谱》的路线跑，联系天地间的水汽和木灵。
“沁雨诀·润物无声！”
“繁花引·生机勃发！”
她没进攻，而是把两种术法的力量，轻轻释放在自己周围。细细的雨意渗进空气里，减弱了大风的燥热；点点生机灵光钻进脚下擂台的石板，居然有嫩绿的草芽顽强地钻了出来——虽然一下子就被风绞碎了，但那股子活气，还是多少搅乱了“流金铄石风”纯破坏性的灵力场。
大风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一点。何瑶的压力轻了些，抓住这眨眼的机会，跑出了大风笼罩的核心区，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
“小破法子！”赵乾哼了一声，脸上逗弄的神色慢慢退了，多了点认真和不耐烦。他显然没料到何瑶这么难对付，居然能一次次化解他的攻势。折扇一合，他身子突然往前冲，速度居然也很快，手里折扇点、戳、扫、劈，招式狠辣，专挑何瑶身上的要害。那扇骨的边缘闪着寒光，显然锋利得很。
近身打！这正是何瑶的短板！
她只能把流云步用到极限，一个劲躲闪、格挡。琉璃心坠里有清凉的水流转着，让她脑子一直保持清醒，能提前预判到一些最危险的攻击。可赵乾的灵力厚，招式也老辣，几次交手下来，何瑶的胳膊被扇风扫到，一阵火辣辣的疼，气血也跟着翻涌。
“看你还能躲多久！”赵乾眼里闪过狠劲，折扇突然加速，变出好几道扇影，虚虚实实分不清，直往何瑶面门罩过来。
危急关头，何瑶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沐芳仙长说的“节奏”。她不再一个劲往后退，反倒迎着扇影往前踏了一步，指尖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凝实的流光射出去——目标不是扇影，是赵乾拿扇的手腕！
这一下出乎赵乾意料，他手腕下意识偏了偏，扇影顿时滞了一下。
就是现在！
何瑶微微张开嘴，一声清亮又短促的音节吐了出来！
“清音咒·凝！”
这不是完整的清音咒，是把它能让人心里平静、震动人识海的意思压缩到极致，聚在一声里！像平地炸了声轻雷，不算响，却直往人耳朵里钻！
赵乾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一根细针刺了一下，虽说没造成实质伤害，但那一瞬间的脑子发懵和烦躁，根本躲不开。他的动作顿了顿。
何瑶哪会错过这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她忍着灵力耗得太狠带来的虚弱，双手猛地按在地上！
“青藤束缚·生生不息！”
无数带刺的翠绿藤蔓，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从石头里钻出来，不再是缠，而是像有生命的绿色大蟒蛇，死死捆住赵乾的腿，还飞快往上爬！这些藤蔓比之前坚韧多了，带着“沁雨诀”给的绵密湿气，还有“繁花引”催出来的活气，特别难挣断！
赵乾又惊又怒，使劲催着灵力想把藤蔓震碎，可藤蔓韧性太强，震断了还会有新的嫩芽飞快长出来补上！虽说困不住他太久，却足够拖上片刻！
何瑶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没半点犹豫，把体内剩下的灵力都往指尖压，一道凝得紧实、光也收着的“流光击”，像夜里的流星，直朝着被暂时捆住的赵乾胸口射去！这一击，藏着她这几天拼命练的所有成果，还有对赢的全部渴望！
赵乾瞳孔一下子缩紧，仓促间只来得及把折扇横在胸前。
“嘭！”
流光撞在扇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强劲的力道透过扇身传过来，赵乾觉得胸口像被狠狠砸了一下，气血翻江倒海，蹬蹬蹬连退七八步，直到擂台边才勉强稳住，手里的折扇灵光淡了不少，他喉咙一甜，一点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而何瑶，发出这尽全力的一击后，也已经没了力气，身子晃了晃，用尽最后劲才没倒下，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全场一下子静了。
所有人都被这逆转的一幕惊呆了。谁也没料到，看着占尽上风的赵乾，居然会被何瑶用这么多花样、这么精妙的配合，逼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裁判长老深深看了何瑶一眼，大声宣布：“何瑶，胜！”
短暂的安静后，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议论声。这一次，掌声里少了怀疑，多了真心的称赞。何瑶展现出来的韧劲、机灵，还有对术法特别的理解和用法，征服了不少人。
沐芳仙长站在远处的阁楼上，望着擂台，眼里闪过一丝难察觉的欣慰。
何瑶费劲地站起来，擦掉额头上的汗和身上沾的灰，看向脸色铁青、眼神阴毒得快冒火的赵乾。她没说话，只是平静地行了一礼，转身慢慢走下擂台。每一步都觉得沉得很，可心里却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可就在她走下擂台的时候，一股特别隐蔽、却冷得扎骨头的恶意，像根毒针似的，突然往她后背上涌去！这股恶意不是来自气疯了的赵乾，也不像金昊那股暴躁的邪气，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阴冷，带着腐朽和没了生气的力量！
何瑶赶紧回头，眼睛飞快地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她看到赵乾正被几个跟班围着走，满脸怨毒；看到金昊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嘴角却勾着诡异的弧度；她还看到，在更远的地方，人群外围，那个扫地老妪依旧弓着背，慢悠悠地扫着地……
是谁？
刚才那股恶意……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觉得右手手腕里面有点疼，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她下意识低头看，只见白皙的皮肤上，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冒出了一个米粒大、颜色很淡、像扭曲莲花的灰色印记！
这印记正散发出跟刚才那股恶意一样的、淡淡的阴冷没了生气的气息！
何瑶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一股凉气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头顶。
她被标记了！
就在她赢了比赛，所有人都看着她，也是她最放松的时候，被藏在暗处的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种下了能追踪她的印记！
擂台下的吵闹声，还有大家的称赞，好像在这时候都远了。何瑶站在原地，阳光透过阴云的缝隙洒下来，她却没觉得半点暖和，只有手腕上那印记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冰冷触感，像毒蛇的信子，轻轻蹭着她的皮肤，预示着未知又致命的危险，正在悄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