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影离去,留下的话语却如同种子,在林渊干涸的心田中扎根、萌芽。那名为《碎星诀》的残卷,成了他黑暗中唯一可见的路径,尽管这条路布满荆棘,通向未知的深渊。
然而,如何离开这被重重禁制封锁的听剑小筑,前往藏经阁第七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他如今的状态,连下榻行走都难以做到,更遑论避开宗门长老的看守。
就在林渊苦苦思索对策之时,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这一日,玄磬长老亲自前来探查他的伤势。长老以精纯法力温养他破碎的经脉后,看着林渊那沉寂如死水,却又在深处隐有一丝不屈火光的眼眸,心中暗叹。
“渊儿,”玄磬长老声音温和,“宗门已尽全力为你稳住伤势。然道基之损,非寻常药石可医。你……心中可有计较?”
林渊心念电转,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他不能透露灰影的存在,但可以借此提出自己的“想法”。他凝聚神念,声音虚弱却清晰:“师尊,弟子近日于昏沉间,偶感意识与残存剑意相合,隐隐觉得……或许不应执着于修复旧伤。”
“哦?”玄磬长老目光微凝,“此言何解?”
“剑核虽裂,剑意未绝。”林渊缓缓道,字句斟酌,“强行弥合裂痕,犹如胶粘破镜,终非原物,徒具其形,难复其神。弟子在想……是否可尝试引导这破碎之势,于毁灭中寻觅一丝新生的契机?”
玄磬长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林渊这番话,已然触及了某种非常高深的道理,与修真界主流“固本培元”的理念大相径庭,但却隐隐契合某种“破而后立”的古老传说。他沉默片刻,沉声道:“此路太过凶险,古来尝试者,九死一生。你如今状态,更是经不起任何风浪。”
“弟子明白。”林渊语气平静,“然坐以待毙,非弟子所愿。即便前路万死,亦好过苟延残喘,道途断绝。弟子不敢妄动,只想……参阅一些宗门典籍,或能从中寻得一线灵感,明晰前路险阻,也好过如今这般茫然。”
他提出了阅读典籍的请求,合情合理。一个道途可能断绝的弟子,想要从先人智慧中寻找希望,任谁也无法拒绝。
玄磬长老深深地看着林渊,看到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意,最终长叹一声:“罢了。你有此心志,为师若再阻拦,反而不美。藏经阁对你开放,但切记,万万不可擅自运功尝试任何危险法门,若有任何想法,需先与为师或孙长老商议。”
“弟子谨遵师命。”林渊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有了玄磬长老的首肯,一切便顺利起来。次日,便由石猛亲自护送(实为看守),将林渊用软榻抬往藏经阁。林渊虚弱不堪,连自行翻阅玉简都难以做到,大多时间只是闭目假寐,由石猛根据他的“要求”取来相关典籍。
他表现得很有耐心,先是要求观看一些关于金丹构成、道基本质的基础理论,然后是各种奇闻异志、上古传说,甚至包括一些记载失败案例、走火入魔的残卷。他的行为看起来就像一个不甘心的人在广泛涉猎,寻找那渺茫的可能。
数日之后,他才“偶然”地,要求查看藏经阁第七层,那些记载着古老、冷僻甚至被视为禁忌的功法残卷。
第七层人迹罕至,玉简之上都蒙着一层淡淡的尘埃。在石猛担忧的目光中,林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东北角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放置着几枚颜色暗沉,甚至边缘都有些破损的古老玉简。
其中一枚,正是《碎星诀》残卷。
当石猛将那枚触手冰凉、神光内敛的玉简放到林渊手中时,林渊的心脏难以抑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他强压下激动,以神念缓缓沉入玉简之中。
刹那间,一股苍凉、古老、甚至带着几分疯狂毁灭意味的信息洪流,涌入他的意识。
《碎星诀》并无具体修炼法门,更像是一种理念的阐述,一种对“金丹”、“道基”本质的另类解读。其核心观点,惊世骇俗:
“星辰亦有寿,亘古非不灭。金丹如星,聚散无常。碎其形,非道消,乃归源。纳万气,淬其精,融己道,铸真基……”
玉简中的信息残缺不全,许多关键之处语焉不详,甚至前后矛盾,充满了尝试与推演的痕迹,显然创作者自己也未能完全走通这条路。其中提到了引动特殊能量淬炼破碎金丹,重铸新基的设想,与灰影所言隐隐呼应,但具体如何“引动”,如何“重铸”,却是一片空白,或者已在残损部分丢失。
然而,这残缺的理念,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林渊心中的迷雾!
他一直以来思考的,是如何修补裂痕,恢复旧观。而《碎星诀》却告诉他,破碎本身,或许可以成为一种力量,一种回归本源、重塑更强的契机!这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沉浸在《碎星诀》那疯狂而宏大的理念中,反复咀嚼着每一个字句,结合自身星河剑核的特性,以及那丝龙灵与守剑人传承的守护意念,开始推演。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渊依旧躺在软榻上,气息微弱,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偶尔睁开的眼眸深处,那点星辉不再仅仅是固执的坚守,而是多了一种深邃的、仿佛在演算无穷可能的智慧光芒。
他不再试图去“修复”逆鳞剑上的裂痕,而是开始以神念引导那丝温热的守护意念,模拟《碎星诀》中描述的某种“震荡”,极其轻微地、小心翼翼地“叩击”着那些裂痕的边缘。
这不是破坏,而是一种试探,一种对“破碎”状态的深入理解和掌控。
每一次细微的“叩击”,都伴随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忍耐着,观察着裂痕最细微的反应,感受着那破碎结构中蕴含的、以往被忽略的“信息”。
渐渐地,他发现,那些裂痕并非完全无序。在守剑人传承带来的独特感知下,他隐约察觉到,裂痕的蔓延,似乎暗合了某种星辰生灭的轨迹,而那丝龙灵之力,则如同粘合剂,在最危险的崩碎边缘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碎其形,非道消,乃归源……”
林渊若有所悟。他的星河剑核,本就是观想星辰剑意所成,其“破碎”,或许并非简单的毁灭,而是一种回归到星辰之力更本初、更分散的状态?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他不再将裂痕视为创伤,而是开始尝试,将心神融入那些裂痕,去感受其中残留的、更加精纯却也更加狂暴的星辰剑意碎片,以及那丝龙灵之力在破碎状态下的奇异变化。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痛苦万分,但林渊乐此不疲。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自身“破碎”状态的理解,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深。那原本死寂的丹田,似乎也因为这种独特的“内视”与“沟通”,而重新焕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性”。
虽然丹元依旧溃散,剑核依旧黯淡破碎,但一点全新的、充满可能性的“星火”,已然在他道基的废墟上,悄然点燃。
他不知道这条路最终通向何方,但至少,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而远在月华秘境,叶芷岚指尖那缕缠绕魔气的月华剑意,也似乎变得更加灵动,那缕顽固的魔气,竟被她以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炼化了一丝丝,化为一丝精纯的灵力,融入自身。她的修为依旧在跌落,但速度,似乎减缓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绝境中的探索,终于初见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