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洪流与生机的光辉,在林泉意识感知的最后一刻,化作了席卷一切的混沌风暴。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被投入熔炉的羽毛,在那极致的光暗对撞、法则碾压中,失去了所有的方向与感知,唯有那紧紧守护着意识深处赤影火花的“桥梁”本质,以及与新契约的牢固链接,如同风暴眼中的定海神针,维系着他最后一丝“自我”的存在。
没有疼痛,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仿佛回归万物本初的、无边无际的……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
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痛楚,如同刺破黑暗的针尖,率先唤醒了林泉沉寂的感知。
是身体……属于人类的、血肉之躯的痛楚。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脚踝处,一股阴冷刺骨的余韵盘踞不去,带来阵阵酸麻与僵硬。
紧接着,是声音。
“……生命体征……稳定了……”
“……灵魂波动……依旧……微弱……”
“……脚踝的……寂灭残留……需要……持续净化……”
“……不惜……代价……”
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深的担忧,传入耳中。是白先生的声音,还有九方先生低沉压抑的喘息,以及小瞳带着哭腔的抽噎。
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吗?
林泉艰难地、仿佛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气力,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光影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妖公寓他那间熟悉的天花板,温暖的木质纹理,以及那盏散发着柔和昏黄光线的、由萤火小妖灵力驱动的壁灯。
视线下移,床边围满了人。
九方龙章站在最前方,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与憔悴,那双金色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原本深邃如渊的气息此刻微弱而紊乱,但他依旧挺直着脊梁,一只手正按在林泉的额头上,输送着温和却后继乏力的龙元,试图稳定他动荡的灵魂。剥离逆鳞的重创,显然远未恢复。
白先生坐在床沿,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几乎透明,能看到内部流转的、略显黯淡的翠绿光华。他双手虚按在林泉的胸口和受伤的脚踝处,精纯磅礴的生命源力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冲刷、滋养着林泉干涸的肉身与灵魂,净化着那缕顽固的寂灭寒气。他自身的消耗,恐怕比看起来更加严重。
小瞳紧紧抓着林泉的衣角,大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想哭又不敢大声,只能咬着嘴唇,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就连石灵阿蛮,也蹲在房间角落,石质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笨拙地想递过来一杯水,又怕打扰到治疗。
而在稍远一点的窗边,玄璃女王静静伫立,冰蓝色的眼眸望着窗外似乎还未完全平息的空间涟漪,侧脸依旧清冷,但紧抿的唇角似乎也松动了一丝。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似乎也参与了之前通道口的稳固。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酸楚,瞬间涌上林泉的心头,冲得他眼眶发热。回家了……他真的,从那个万物终末的绝地,挣扎着……回家了。
“九……方……先生……白……先生……”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别动,也别说话。”九方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沙哑,“你灵魂与肉身皆受重创,需要静养。”
白先生也投来温和而带着责备的目光:“小子,这次……太乱来了。”
林泉顺从地不再试图起身,他缓缓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体内。
肉身的情况确实糟糕,多处经脉受损,气血亏空,尤其是右脚踝,那里仿佛烙印下了一小片永恒的冰寒,即便在白先生磅礴生命力的冲刷下,也依旧顽固地盘踞着,不断散发着微弱的寂灭气息,侵蚀着他的生机。这恐怕是那道阴影“毒蛇”留下的后遗症。
而灵魂层面,更是千疮百孔。意识体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微的裂痕,那是强行承载仲裁者力量、与寂灭之种对抗、以及最后穿梭通道时被冲击所留下的创伤。混沌之力几乎消耗殆尽,界契石的幼苗印记也光芒微弱,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恢复。
但是……
他的意识核心,那作为“桥梁”的本质,虽然布满了裂痕,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韧、清晰!仿佛在归墟那极端的环境下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淬炼。而他与那远在归墟深处的“微缩共生契约”之间的联系,也并未因归来而断绝,依旧如同一根无形的、坚韧的丝线,跨越了无尽时空,隐隐传递来一丝微弱却稳定的契约之力,滋养着他那受创的“桥梁”本质。
最重要的是……
他的意识小心翼翼地向内探寻,如同呵护着风中残烛,触碰向那沉睡在灵魂深处的……一点微光。
那朵代表着赤影最后存在的火花,依旧在那里。
它没有熄灭。
甚至,在林泉归来,感受到妖公寓这浓郁的“生”之气息,感受到九方、白先生、小瞳他们那强烈而真挚的担忧与守护意志的滋养下,那朵原本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火花,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丝!颜色也不再是死寂的灰败,而是带上了一点极其微弱的……阴影的质感!
它仿佛在这片温暖的“土壤”中,找到了栖身之所,陷入了更加深沉,却也更安稳的……休眠。
赤影……还有希望!
这个认知,让林泉那饱受创伤的灵魂,涌起了巨大的慰藉与力量。
就在林泉沉浸在赤影火花状态略有好转的细微喜悦中时,九方似乎察觉到了他意识深处那一点不寻常的波动。他金色的眼眸微微一凝,按在林泉额头的手指稍稍加重了一丝力道,一股更加精纯的探查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
“这是……”九方的脸色骤然一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赤影的……气息?!怎么可能?!他的影核明明已经……”
白先生也立刻感知到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泉,温润的眸子里爆发出惊喜交加的光芒:“林泉!你……你竟然……”
林泉看着他们,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弱的笑容,用眼神传递出肯定的信息。
九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他看向林泉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震撼,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他缓缓收回手,沉声道:“好好温养……此事,从长计议。”
白先生也重重点头,输送生命源力的手势更加轻柔,仿佛怕惊扰了那朵沉睡的火花。
房间内的气氛,因为这一线不可思议的希望,而悄然发生了变化。
然而,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传入所有人感知的嗡鸣,自林泉的体内传出!
来源,并非那朵火花,也并非他受损的灵魂或肉身,而是……那与他“桥梁”本质紧密相连的、来自归墟深处“微缩共生契约”的链接通道!
与此同时,林泉感觉到,自己那沉寂的眉心幼苗印记,不受控制地自主浮现出来,散发出淡淡的、与那契约同源的琉璃色光芒!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好奇与探寻意味的、完全陌生的意念波动,顺着那条契约链接通道,如同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怯生生地……传递了过来!
这意念……不属于赤影,不属于仲裁者,更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存在!
它就那样突兀地,顺着林泉这具连接两界、贯通生死的“桥梁”,悄然抵达!
林泉猛地睁大了眼睛,九方、白先生、乃至窗边的玄璃女王,也同时脸色剧变,目光瞬间聚焦于林泉眉心的印记!
那链接通道的另一端,那新生的契约……孕育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