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寂般的沉默,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林泉死死地低着头,目光钉在自己脚前的地面上,不敢再看向青帝,更不敢再瞥向那道可能蕴藏着大恐怖的影子。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青帝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守门人,甚至精准地点出了“钥匙”和“石碑”!他是在猫捉老鼠般地戏弄自己,等待自己露出更多的破绽,还是……另有所图?
那句“小心城主的影子”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循环往复。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扭曲与觊觎,是如此真切,绝非幻觉!这位看似平和、拯救并治愈了他的万妖城主,其阴影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他与归墟,又是什么关系?
巨大的信息量和生死一线的危机感,几乎要将林泉的理智压垮。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脚下是迷雾,身后是可能比归墟更可怕的存在。
“未能听清么……”
终于,青帝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听不出丝毫愠怒或失望,仿佛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但这份平静,在此刻的林泉听来,却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心悸。
一股无形的、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林泉低垂的头轻轻托起,迫使他不得不再次迎上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
“无妨。”青帝看着他,目光仿佛能涤荡一切阴霾,“守门人一族,秉性刚烈,宁为玉碎。她既选择在你面前燃尽残魂,便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你。有些信息,或许并非通过言语传递。”
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泉眉心那枚融合了结晶后,隐隐散发出更玄奥气息的幼苗印记。
林泉心中凛然,青帝果然察觉到了!他是在暗示自己已经得到了守门人的传承?还是在试探结晶是否还蕴含其他信息?
“归墟之触既已活跃,万妖城亦需早做应对。”青帝话锋一转,不再纠缠于守门人的秘密,语气变得沉稳而决断,“你身负特殊资质,又与此事产生牵连,或许正是冥冥中的定数。留在听雨轩,好生体悟你所得,尽快稳固力量。不久之后,或有重任相托。”
留在听雨轩?稳固力量?重任?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林泉非但没有感到安心,反而警铃大作。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软禁和观察!将他放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让他消化可能存在的“钥匙”信息,同时观察他的反应和成长,以待“后用”?
“晚辈明白,定当潜心修炼,不负城主期望。”林泉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恭敬回应。此刻,除了顺从,他没有任何资本反抗。
青帝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恢复平静、但内里已然不同的祭坛洞口,身形便如同融入清风般,缓缓消散在原地,连同那股浩瀚的生机伟力也一同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沉根区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昏暗与沉滞,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淡淡的草木清香,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帝临。
林泉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左肩的伤势已然痊愈,体内异种力量也被净化,但他的心却比受伤时更加沉重。他缓缓抬起手,触摸着眉心那微微发热的印记。
意识沉入,他“看”到了那枚悬浮在幼苗印记核心的、纯净的白色结晶。它静静旋转着,散发出清凉、古老的气息,与界契石的生机、桥梁特质的调和之力,甚至那丝沉寂的归墟契约,都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结晶内部,似乎还封印着更多未曾解开的、关于守门人一族和那所谓“石碑”的信息碎片。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听雨轩方向的结界似乎被加固了,虽然依旧没有恶意,但那无形的屏障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密不透风”。
果然是被监视和限制了吗?
林泉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必须利用这有限的“安全”时间,尽快理清头绪,找到破局之法。
首先,是信息的梳理与验证。
归墟侵蚀:确认无疑,已深入万妖城核心区域(沉根区),并有“噬魂之沼”这样的活跃触须。其本体意识能够被惊动,说明渗透程度远超表面。
守门人:母亲出身的古老家族,肩负特殊使命,其圣物是《永夜巡礼指南》,其力量核心可能与“钥匙”和“石碑”有关。该族似已凋零,但仍有残魂存世。
青帝:实力深不可测,态度暧昧不明。他知晓守门人的存在,对归墟侵蚀似乎持对抗态度,但其影子存在巨大疑点,可能与归墟有某种隐秘关联,或者……其本身状态就有问题?
自身处境:被视为“钥匙”或“契机”,被软禁观察。体内力量复杂,需尽快整合掌控。
接下来,是行动计划。
硬闯离开万妖城显然不现实,无异于以卵击石。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在于青帝所说的“重任”——他必须弄清楚这“重任”究竟是什么,并从中寻找机会。同时,他需要想办法暗中调查青帝影子的真相,以及找到“真正的守门人石碑”。老妪残魂提到石碑在“建木最古年轮”,这或许是一条关键线索。
但要如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进行调查?
林泉的目光再次投向眉心印记。守门人结晶……既然它能短暂隔绝归墟侵蚀,其力量本质偏向“封印”与“秩序”,那么,它是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或干扰某些探查?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回到听雨轩,确认结界完好,那粗糙的镜像阵法依旧在勉强运转。他盘膝坐下,将全部心神沉入眉心,尝试着主动去沟通、引导那枚守门人结晶的力量。
起初,结晶毫无反应,只是静静旋转。林泉不急不躁,回忆着老妪残魂消散时那股决绝的守护意念,将自己对妖公寓的牵挂、对真相的渴望、对自身命运的不甘,全部融入其中,仿佛在向这古老的传承祈求回应。
渐渐地,结晶散发出的白光微微明亮了一丝。一股清凉的、带着隔绝意味的能量,如同水银般缓缓流淌而出,并非覆盖全身,而是极其细微地、如同编织一件无形的纱衣,笼罩在他的灵魂气息之外。
成了!
林泉心中一喜。他感觉到,自身与外界的某种联系变得模糊了一些,尤其是与建木那无处不在的生机感知之间的联系,仿佛隔了一层极薄的、却异常坚韧的膜。这或许无法完全瞒过青帝的刻意探查,但对于常规的、被动式的监测,应该能起到一定的屏蔽效果。
就在他初步掌握这微弱的“灵魂匿踪”技巧,准备进一步探索结晶内可能的信息时——
“咚……”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层面的震动,再次从地底深处传来!这一次,并非之前那狂暴的苏醒怒吼,更像是一种……有规律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
与此同时,林泉眉心的守门人结晶,以及意识海中那卷《永夜巡礼指南》,都随之轻轻共鸣了一下!
一段更加清晰、但依旧残缺的意念碎片,如同被这搏动激活,猛地从结晶中流入林泉的脑海:
“钥……匙……共鸣……”
“石碑……定位……”
“影子……非影……”
“青木……帝……非……独……”
碎片信息戛然而止。
林泉猛地睁开双眼,瞳孔骤缩!
钥匙共鸣?石碑定位?影子非影?青帝非独?!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青帝非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青帝……并非唯一的?或者说,并非独立的个体?
联想到那诡异的、似乎拥有独立意识的影子……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不可抑制地浮现在林泉的心头:
难道,青帝与他那诡异的影子,是……一体双生?或者说,是共生关系?那影子的意志,是否就是归墟侵蚀的体现?还是某种更古老、更黑暗的存在?
而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知到,一道隐晦、冰冷、带着审视意味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听雨轩加固后的结界,轻轻地扫过他的身体。
这意念的感觉……与青帝那平和浩瀚的生机截然不同,反而带着一丝熟悉的、与归墟同源的死寂与冰冷!
是那个影子!它在窥探!
林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屏住呼吸,将刚刚领悟的“灵魂匿踪”催发到极致,同时内心骇浪滔天。
这窥探,是例行检查,还是……它已经察觉到了守门人结晶的异动,以及他心中那刚刚成型的、大逆不道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