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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悠顾不上回答达尔西的话，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走了。
她自认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她上过蓝天，下过深海，走过赤道，到过极点，见过地球上几乎所有生态景观，见过几乎所有人种，见过无数对大多数人而言只会出现在百科上的动植物昆虫。
可眼前一幕依旧震撼到了她。
一个巨大的透明罐子，像一座大楼似的矗立在那儿。
这片空间同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眼前这一片在发亮。
那罐子里装满淡紫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光。
里头……泡着一只身躯庞大的章鱼人。
灰色的巨大身躯在液体浸泡下显得尤为渗人，失去了衣物的遮挡，再经过数百倍的放大，那些细小的触手和腕足都变得清晰可见。
或大或小的触须在液体里漂浮蠕动着，即便是文心悠见了这场景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它闭着眼，安静地浮在那儿，像是睡着了。
她看向达尔西：“这就是‘那个东西’？”
就是她要摧毁的所谓的‘暴风眼’？
这个体积，确定是人类的武器能摧毁得了的吗？
文心悠承认，这会儿她有点不自信了，她手上似乎还没有这么大杀伤力的武器。
达尔西看出她的犹豫，像平时一样用腕足轻轻拍了拍她发顶。
“别怕，小悠，对，这就是‘暴风眼’，是你们所说的终极boSS，是我们的首领，也是……我的母亲。”
文心悠懵了一下。
“什么？”
“这是我的母亲，神消失之后，我们的能源石就失去了作用，这里是那道声音让我们建造的，这个能量皿……不，我的母亲，是这座基地，这个星球的能量源。”
达尔西轻声说着，回头看向这即便是于她而言也显得过于巨大的容器。
文心悠感到有点头晕，“你的意思是，我要杀的是你的母亲吗？达尔西？”
“不是你，小悠，是我们自己。”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得文心悠都快听不清了。
“这种液体我们族群无法触碰，我们碰上去是固体，用什么办法都无法破坏分毫的磐石，而你们地球生物的身体碰到就会被溶解，血肉融入进去，成为祂的营养和食物，经过我们观察，越强的人类在里面能生存的时间就越长，但也仅仅是保留意识，就算能动，也坚持不到逃离。”
“刚刚说的那个唯一在这里活下来的人类，是进去之后突然从里面消失了，我们不清楚他是怎么跑掉的，只是后来通过生命迹象探测，确定他的生命体征在基地外有反应，我才说他活着。”
达尔西一口气说了很多，而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其实他已经很厉害了，他在里面坚持了将近一分钟，直到皮肤开始溶解出血，他才选择放弃，我们都知道，那不能怪他，他已经尽力了，他是我们见过坚持时间最长的人类。”
文心悠听着这话觉着有点不对劲。
“所以不是靠我自己去杀死祂，我只是进去替你们完成你们完不成的任务，是这意思？”
达尔西又拍了拍她。
“嗯，我就知道，小悠很聪明，不用多说就能明白。”
说着，她另一边腕足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一个足球大的黑色晶体，递到文心悠眼前。
“如果我们不愿意，人类是不可能杀死我们的，被杀死只是任务的一环，但是首领不属于你们能接触的常规任务范围，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更不可能伤害到祂。”
难怪冷欣然说那几个人的信号消失得那么突然，江琳到底是对人家做了什么人家才会这么坑她？
文心悠还是觉得很可惜，她原本想着再不济，也能帮小赵和张姨报个仇，结果人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叹了口气，接过那个球。
“我该怎么做？”
“在接收区挖一个洞，放进去就好。”
达尔西平静地说着，腕足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弱点区域，仿佛她让文心悠去处理的对象不是她的母亲，而只是随便一个什么东西。
接着又拿出一根造型跟铲子差不多的工具。
“人类的道具无法破坏首领的皮肤，虽然最好是用我们的激光切割，但那会浪费更多时间，这是我们为人类特制的道具。”
文心悠另一手接过来，表情还是有点呆滞。
总感觉，这几天，每件事的发展都相当荒唐。
“还有吗？”她问。
达尔西默了默，“会很痛，你会非常痛，小悠，如果你实在受不了，我会重新为你打开通道，你是我的朋友，我觉得……我不能那么自私。”
文心悠点点头：“我知道，达尔西，我做好准备了，但是，还有别的吗？”
大概就是跟泡进强酸里的感觉差不多，防御值无法让痛觉消失，但能抵御掉一部分，她的防御值应该足够她在里面待一段时间。
所以她想听的不是这些。
她平静地看着达尔西，平静地看着她的朋友。
今天晚上，似乎总是在陷入静默。
“你想跟我母亲说说话吗？小悠？我是说，你愿意让我把你作为朋友介绍给我的母亲吗？”
达尔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
如果可以，牠希望母亲没有痛苦地消亡，牠也应该这么做。
母亲已经为族群承受了太多苦难，牠希望母亲能平静地回到神的怀抱。
可是，看着那双眼睛，这股一直被牠好好藏在心底的渴望突然势不可挡地破土而出。
牠知道不该如此，牠不该这么自私。
但如果小悠真的能成功，那这就是牠最后一次跟母亲、也是族人们最后一次跟首领交流的机会了。
达尔西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跟母亲说过话，牠无数次站在这里，几乎每一天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母亲，看着这守护着族群，独自承担着痛苦的伟岸身躯。
等牠再次离开这里，牠就再也没有母亲了。
牠的朋友握住了牠的腕足，笑得眼睛微微弯起，手腕上是牠送给她的手链，海星正泛着淡淡的光。
“请让我跟阿姨说说话吧，达尔西，你知道吗？在人类社会，把好朋友介绍给自己父母，是对朋友最高的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