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灌进舱门，林深靠着船舷缓缓站直，左臂金属纹路还在隐隐发烫。他没看远处那团在雾中浮动的幽光，而是将掌心贴上铁板，血纹渗出微红，引擎的震颤终于稳了下来。
陈胖子瘫在驾驶座，手指死死按住手机边缘，屏幕上的信号条时断时续。“不是导航失灵，是整片海域的数据被污染了。”他喘了口气，“阴煞浓度爆表，App快撑不住了。”
叶知秋靠在另一侧，指尖捏着半截铃铛残片，指腹蹭过裂痕。她闭眼片刻，一滴血落在碎片上，轻响如钟。北斗方位的感应顺着血脉回荡，她睁开眼：“偏东南三十度，航速保持五节，再近就会触发警戒。”
林深点头，松开手。掌心血纹干涸成暗褐色，体内阳气像被抽空了一截，控铁的本能还在，但每动一次都像撕开旧伤。
船破开浓雾，前方轮廓渐显——一艘锈迹斑斑的远洋货轮横泊海面，船体漆黑，唯独甲板中央亮着一圈诡异的蓝光，像是从内部透出，随波浪微微起伏。
“那就是祭坛。”陈胖子声音压低，“信号源就在光圈正下方。”
林深盯着那艘船，没说话。他从外套内袋摸出三枚古铜钱，一枚咬在嘴里，另两枚夹在指间。这是父亲留下的习惯，不是为了占卜，而是提醒自己别忘了锻铁的人该有的狠劲。
船靠过去，三人跃上甲板。脚底刚落稳，林深就察觉不对。铁皮表面布满细密刻痕，指甲盖大小的恶魔纹章密密麻麻，像活物般缓慢蠕动。他抬脚欲退，一枚铁钉已从袖口滑入掌心。
“别踩。”他说。
叶知秋立刻后撤半步，铃铛残片在手中轻转，划出一道无形弧线。空气里响起极轻的嗡鸣，像是某种符轨被激活。她低声：“走这里，有道缝隙没被污染。”
陈胖子紧贴她身后，手机贴着大腿外侧，屏幕勉强维持着微弱扫描界面。三人沿那条看不见的路径前行，绕过几具静立的游魂。它们穿着礼服，端着空杯，手臂机械抬起又放下，仿佛在参加一场无声的晚宴。
主舱入口是一扇扭曲的铁门，焊缝崩裂，边缘残留着烧灼痕迹。林深用铁钉探入锁孔，意念一动，钉尖钻进内部机关，咔的一声，门开了条缝。
里面比想象中安静。
中央是一座黑铁搭成的祭台，高约两米，四角嵌着刻有人名的金属牌，每块都在发光，像被点燃的蜡烛。祭台上方悬浮着数十个透明餐盘，盘中盛着灰白色絮状物，缓缓旋转。
林深一眼认出那是执念凝结的残渣。
而祭台顶端，卍铁戟被倒插其中，戟身缠着一缕灰白发丝，轻轻飘动。
他呼吸一顿。
叶知秋伸手拦住他，力道不大，却坚决。她盯着那缕发丝，眼神冷了下来。
“不能碰。”她说，“契约已经激活，你一碰，整个祭台都会引爆。”
话音未落，角落传来清脆碰杯声。
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左手小指戴着黑铁戒指，右手举着高脚杯，杯中液体泛着幽蓝光泽。他微笑时眼角没有一丝褶皱，像是画上去的。
“欢迎。”他说，“来得正好，执念宴才刚开始。”
林深没看他，目光仍钉在那缕发丝上。
“你从哪儿拿到的？”
“母亲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欲魔晃了晃杯子，轻笑：“她没告诉你吗？当年她自愿签下的第一份契约，就是用这缕头发换你活下来的机会。可惜啊，封印实验失败，她成了最纯粹的执念燃料。”
林深右手猛地攥紧，掌心血纹炸开一道裂口，鲜血顺着手腕流下。
系统提示瞬间弹出：
【检测到顶级恶魔契约·永锢之誓】
【绑定媒介：至亲遗物+融合法器】
【破解条件：佛道双破煞联合施术，且施术者不得携带血脉羁绊】
叶知秋迅速扫了一眼，脸色微变。
“他在等你动手。”她低声，“只要你试图取戟，契约就会反噬，把你变成祭品。”
“那就别让他如意。”林深抹了把血，甩在铁钉上，“我不会碰戟。”
他屈指一弹，铁钉飞出，贴着地面滑向祭台背面。系统自动启动扫描模式，纹章结构在识海中展开，复杂如蛛网，每一环都连着一个名字。
陈胖子蹲下身，把手机贴在甲板上，试图捕捉底层数据流。黑斑已经爬上他的手背，像是墨汁渗进皮肤，但他没停下。
“这些名字……都是失踪案里的受害者。”他声音发紧，“他们的执念被抽出来当菜上桌了。”
欲魔站在原地，依旧微笑：“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点念想？爱、恨、不甘、悔——多美味。你们修道的讲究清净，可清净是什么？不过是把欲望藏得更深罢了。”
林深冷笑：“你说得对，欲望确实藏得深。”
他突然抬手，掌心血纹再次亮起，不是冲向祭台，而是狠狠拍在自己胸口。阳气逆冲，一口血喷在空中，散成雾状。
血雾落地前，他掐诀，以血为引，在甲板上画出半道符。
“镇火式！”
符成刹那，三枚古铜钱同时离手，钉入祭台三足。铁器共鸣，整座祭台剧烈一震，蓝光闪烁不定。
欲魔眉头第一次皱起。
叶知秋抓住机会，抛出铃铛残片。碎片悬空，裂痕处渗出淡金色光晕，与北斗星图残影短暂重叠。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正中碎片中心。
“般若镇煞！”
金光炸开，直逼欲魔面门。
他抬手格挡，西装袖口瞬间撕裂，露出底下翻涌的血肉触须。触须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却被金光灼烧，冒出黑烟。
祭台上的发丝猛然一颤，卍铁戟发出低沉嗡鸣。
系统警告再次弹出：
【佛道双破煞生效，永锢之誓松动37%】
【建议立即执行第二阶段剥离：需一人持法器，一人断契约链，第三人维持星图节点】
林深抹去嘴角血迹，看向叶知秋。
她点头，伸手接住坠落的铃铛残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来断链。”她说，“你拿戟，胖子守节点。”
陈胖子艰难起身，手机贴在心脏位置，屏幕终于锁定完整数据流：“我能撑三十秒。”
林深走向祭台，脚步沉稳。每一步落下，掌心血纹就亮一分。他知道这一碰，可能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可他也知道，不碰，就永远被困在这里。
距祭台三步时，欲魔突然开口。
“林深，你真以为她是为你牺牲的？”他声音低下来，带着蛊惑，“她签契约那天，说的是‘希望你能忘记我’。她不想你背负任何东西，可你现在，正把她最怕的事一件件重演。”
林深脚步没停。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不会让她白白牺牲。”
他伸手，握住卍铁戟柄。
戟身震动，发丝缠绕处骤然发烫，一股巨力顺着铁器冲上手臂。他咬牙，阳气全数灌入，硬生生将戟拔出半寸。
祭台四角的名字开始燃烧，黑烟升腾。
叶知秋掐诀，铃铛残片化作七点金光，射向契约链连接处。每击中断一条，她嘴角就溢出一丝血。
陈胖子跪倒在地，手机屏幕闪烁不定，嘴里念着数据坐标：“南三，东七，阳脉接通——快！”
林深再进一步，双手握戟，猛力上提。
一声脆响，发丝断裂。
卍铁戟脱出祭台，整艘船剧烈摇晃，蓝光熄灭，唯有戟尖七星微光不灭。
欲魔后退一步，西装彻底崩裂，血肉触须在周身舞动，发出刺耳尖啸。他盯着林深，声音冰冷：“你以为赢了？这只是开胃菜。”
林深拄戟而立，喘着粗气，掌心血纹不断开裂又愈合。
“我不在乎是不是开胃菜。”他说，“我只知道，你动我妈的东西，就得付出代价。”
欲魔笑了，笑声混着金属摩擦声：“好啊，那我们看看，下一个上桌的，会是谁的执念。”
他身影开始淡化，最后只留下一句：
“记住，宴会还没结束。”
林深没追，而是转身扶起叶知秋。她脸色惨白，铃铛残片只剩一小块，握在手里微微发抖。
陈胖子挣扎着爬过来，手机屏幕彻底黑了，手背黑斑蔓延至手腕。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林深低头看着卍铁戟，那一缕发丝落在甲板上，风吹不动。
他弯腰拾起，放进衣袋。
“先弄清楚这艘船到底是谁造的。”他说，“然后，找到下一个祭台。”
船体深处，钟声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