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无垠,不知其广,不明其古。
九天之上,时空秘境深处。这里并非寻常仙家洞府,没有氤氲紫气,也无仙鹤祥云,唯有无处不在、流淌不息的时间长河虚影,如同一条条晶莹的缎带,缠绕、交织、奔涌,构成了一片绝对静谧又蕴含着大恐怖的领域。每一缕气息,都承载着岁月的厚重,每一丝波动,都足以让大罗金仙沉沦万古。
时辰道人,便端坐于这片时空秘境的中央。
他身形朦胧,仿佛存在于过去,又显化于现在,更延伸至未来,难以窥其全貌。周身无丝毫法力外泄,却仿佛是整个洪荒时间维度的锚点,是那亘古不变、永不停歇的“流逝”本身。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道”的体现,是凌驾于寻常天道法则之上的混沌魔神根脚。
自开天辟地,历经龙汉初劫、巫妖大战,他大多时间皆隐于此,冷眼旁观洪荒演变,参悟那混元无极大罗金仙之上的渺茫道途。洪荒生灵,乃至诸天圣人,于他眼中,亦不过是时间长河中起伏较大的几朵浪花罢了。
然而此刻,他那亿万年不曾波动的道心,却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他缓缓睁开了眼眸。
那双眸中,没有瞳孔,亦无眼白,唯有浩瀚无垠的时空景象在生灭、流转。一眼望去,似可见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爆炸,又可观星移斗转、文明兴衰的细微轨迹。
他的目光,并未投向任何一位圣人道场,也未落于天庭或地府,而是穿透了层层时空阻隔,落在了那洪荒大地,商朝国都——朝歌城上空。
在那里,无形的劫气,已然开始凝聚、盘旋。
这劫气,并非寻常量劫的煞气与业力。它更为深沉,更为诡谲,其中纠缠着天道意志、圣人算计、王朝气运、众生因果……复杂到了极致,也危险到了极致。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天道层面缓缓撒下,要将整个洪荒,一切生灵,都笼罩其中。
“封神……量劫……”时辰的口中,吐出四个古老而沉重的音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又似有几分冰冷的玩味。
他看到了,那劫气的源头,隐隐指向三十三天外的紫霄宫,是道祖鸿钧顺应天道,为补全天庭神位,消弭天地戾气而定下的大势。他也看到了,那居于各自道场的六位天道圣人,老子无为而眸藏深算,元始天尊面容肃穆而指尖已掐动天机,通天教主眉宇间隐含煞气身后剑意冲霄,女娲娘娘叹息中带着无奈,接引、准提面露悲苦而眼底深处隐现精光……
圣人们,或主动,或被动,或顺水推舟,或暗中布局,都已将棋子落下。他们的门人弟子,阐教十二金仙身犯杀劫,截教万仙来朝却良莠不齐,西方教欲渡有缘……皆已身在局中,因果缠身,难以自拔。
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天庭之主昊天,看似是此番量劫的受益者,实则也不过是天道与圣人博弈下,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罢了。
“以众生为棋子,以天地为棋盘……鸿钧,你倒是好算计。”时辰低声自语,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他乃混沌魔神,根脚高于洪荒天道,虽如今身在此界,需遵循部分规则,但本质上,他仍是“旁观者”,超脱于这方天地的圣人与量劫之上。
然而,就在他准备如同过往一般,继续冷眼旁观,静看这出“大戏”上演之时——
嗡!
他体内那枚代表着时间大道本源的法则核心,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
这悸动,并非源于洪荒天道,也非源于任何一位圣人,而是……源自那冥冥之中,与他自身时间大道同源,却又迥异于洪荒法则体系的某种……“变数”!
这变数极其隐晦,仿佛隔着无穷遥远的时空维度,仅仅是其存在本身,对洪荒固有因果律产生的微弱扰动,触及到了他这位时间掌控者的感知。
“嗯?”时辰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这丝悸动,让他那古井无波的心境,真正泛起了一丝波澜。封神量劫,本是天道定数,圣人博弈,一切因果命运,在鸿钧合道后,几乎都已有了大致脉络可循。但这突然出现的“变数”,却像是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汁,虽微小,却可能在未来,晕染出完全不同的轨迹。
“有趣。”时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日月失色的弧度。他那双蕴含万古时空的眸子,再次缓缓闭合。
但这一次,他并非回归沉寂。
他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触须,开始沿着那丝微弱的同源悸动,循着那“变数”扰动的因果线,向着无穷遥远的时空之外,小心翼翼地蔓延、探寻而去。
他要看看,这能在封神量劫开启之初,便引动他时间本源感应的“变数”,究竟是何物?来自何方?又会对这已然注定的洪荒大势,产生怎样的影响?
与此同时。
昆仑山,玉虚宫内。
元始天尊高坐云床,周身庆云金灯万盏,璎珞垂珠,尽显圣人气象。他目光淡漠,俯瞰着下界商周之地,手中三宝玉如意微微流转光华,已然开始布局那“凤鸣岐山”的序幕。
金鳌岛,碧游宫内。
通天教主负手立于宫阙之巅,周身剑气凌霄,撕裂云海。他望着那逐渐凝聚的劫气,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截教号称万仙来朝,有教无类,门下弟子遍布洪荒,此次量劫,恐难全身而退。但他通天,又何曾惧过?
首阳山,八景宫。
老子依旧淡然无为,仿佛外界一切与他无关。唯有其身前那尊阴阳流转的太极图,隐隐散发出定地水火风、包罗万象之威能,显示着这位人教教主并非真正置身事外。
西方,灵山圣地。
接引道人面露疾苦,准提道人眼神闪烁,二人低声诵念经文,道道金光愿力跨越虚空,悄然洒向东方,开始那“度化有缘”的漫长铺垫。
女娲娘娘居于娲皇宫,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商朝气运中,隐隐缠绕的妖气与那即将引发的祸端,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归于沉寂。
诸圣皆动,劫运已起。
而那隐于九天时空秘境之中的时辰,也因那一丝意外的“变数”悸动,第一次,对这场原本与他无干的量劫,投注了远超以往的“关注”。
他或许不会直接插手圣人之争,但那“变数”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场量劫,或许并非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在那天道与圣人的棋盘之下,可能还隐藏着连道祖鸿钧都未曾完全洞察的……来自混沌之外的涟漪。
“封神……便让吾看看,你这池水,究竟能有多深。”
低语声在时空秘境中回荡,旋即被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虚影淹没。
洪荒大势,如同滚滚洪流,已然启动。而时辰这道混沌魔神的意志,便如同潜藏于洪流之下的暗礁,他的存在本身,就已为这注定惨烈的量劫,平添了无穷变数。
青萍之末,风起于微。而这场席卷洪荒的飓风,已然在朝歌城上空,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