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初立,神道大昌。
凌霄宝殿之上,昊天上帝冕旒垂拱,威严日盛。封神榜高悬于殿后,与天庭气运相连,三百六十五路正神各归其位,神光交织,构建起一张笼罩三界六道的庞大法网。昔日因杀劫而动荡不安的洪荒天地,在这套新生秩序的强力约束下,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井然有序”。
斗部群星恶煞,在斗姆元君金灵圣母(虽真灵受制于封神榜,神位犹存)统领下,依周天轨迹运转,分毫不差。荧惑守心则为兵灾之兆,紫气东来乃圣人出行,星辰轨迹皆成天机显化,再非以往那般晦涩难明。司职星官各安其位,记录星象,呈报天机,不敢有丝毫懈怠。
雷部二十四位天君,在闻仲统辖下,于九天应元府内操演雷法。何时布雨,何时降雷,皆需依天条律令,按人间善恶、天地气数而行。雷声滚滚,不再是随意轰鸣,而是天道刑罚的象征,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下界山川河岳,地只水神,亦皆受天庭敕封,领了神箓。他们庇护一方风调雨顺,记录生灵功过,将信仰愿力通过神道法网层层上达天听。曾经那些占山为王、肆意享祭的野神淫祀,或被收编,或被剿灭,人间祭祀逐渐归于“正统”。
幽冥地府,在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黄飞虎的执掌下,十八重地狱森然有序,判官执笔,鬼差勾魂,依据生死簿上所载阳世功过,裁定轮回转世之所。善者超生,恶者沉沦,一套相对公平的轮回秩序已然建立。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道祖鸿钧与诸圣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一个稳定、有序、层级分明的洪荒新纪元。
然而,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秩序之下,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首先便是那封神榜本身。榜上正神,虽得神位长生,却也因此受制于榜文,真灵与神职绑定,再无自由可言,更遑论修为寸进。昔日逍遥天地间的仙神,如今却要按时点卯,恪守天条,处理繁杂神务。诸如赵公明、三霄等心高气傲之辈,其真灵在榜中虽浑噩,但神职加身时,那股源自本源的憋屈与不甘,依旧如同细微的尘埃,沉淀在这看似光鲜的神道体系深处。
其次,便是天庭与玄门正宗,尤其是与人教、阐教、截教残余势力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而复杂。天庭名义上统御三界,但诸圣道场超然物外,门下弟子亦未必全然听从天庭号令。例如那哪吒,虽在天庭有“三坛海会大神”之职,却依旧以玉虚门人自居,听调不听宣者,并非个例。而截教虽名存实亡,但无当圣母遁走,不少外门弟子散落洪荒,他们对造成教派覆灭的天庭与阐教,岂能没有怨怼?这些恩怨,并未因封神而彻底了结,只是被强行压在了新秩序的表象之下。
再者,西方教在封神之劫中渡走大量“有缘人”,充实八部众,势力大涨,其教义与行事风格,与东方玄门及新生天庭秩序,存在着天然的差异与潜在的冲突。接引、准提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东方这片广袤富饶的土地。
而在那九天时空秘境之中,时辰道人静静“看”着这一切。他见证了天庭秩序的建立,也感知到了那秩序之下潜藏的暗流。对他而言,无论是井然有序,还是暗流涌动,都不过是时光长河中不同的浪花形态。
“绝对的秩序,意味着僵化与失去活力。”他淡漠低语,“鸿钧,你以神道补天,稳固洪荒,此乃治标之法。然天道五十,遁去其一,你这秩序,又能困住那‘其一’多久?”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虚空,落在了那依旧保持着“不谐之谐”的永稀幽谷,落在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混沌角落,甚至落在了那看似稳固的天庭内部,某些因神职、权柄、过往恩怨而产生的细微裂痕之上。
他看到了,那奉命梳理周天星辰的斗部星官中,有出身截教者,在面对昔日同门(如随侍七仙中被渡往西方者)所司职的星域时,那神念运转中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与波动。
他看到了,那执掌一部雷法的天君,在处理下界某处与玉虚门人有关的宗门事务时,那雷符勾勒间,一丝隐晦的权衡与斟酌。
他看到了,西方教那日益昌盛的佛光,与东方玄门清气在某个边缘地带的悄然碰撞与相互侵蚀。
这些细微的波动,在宏大的天庭秩序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但它们确实存在着,如同精密仪器中微不可查的尘埃,平时无碍,但在某个特定条件下,或许就会引发连锁反应。
时辰并未做什么,甚至没有像关注永稀那样,对某一道暗流投以特别的注视。他只是如同一个永恒的记录者,观察着,等待着。等待量劫的余烬彻底冷却,也等待新的变数,在秩序的土壤中,悄然萌发。
星宿依旧在按照封神榜定下的轨迹运转,分毫不差。雷声依旧在九天应元府的调度下轰鸣,象征着天罚与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