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毒的某个偏远地区，潮湿的空气像一块浸透雨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土地上。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被泼了墨汁，低垂的云层不断渗出细密的水珠，将四周的荒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阴郁之中。潮湿的泥土散发着腥涩的气味，混合着远处沼泽传来的腐朽味道，令人作呕。
此时，在一处废弃房屋的背后，杂草丛生，藤蔓如蟒蛇般缠绕着残垣断壁，形成一片阴森的死角。
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围成一个半圆，他们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戾气，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在他们中间，一个黑发男生坐在地上，背靠着斑驳的砖墙，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他的黑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和紧咬的唇瓣，指节因攥紧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却始终一言不发。
你个奇怪的外族人，这群孩子中个子最高、面容最桀骜的那个，跨前一步，用脚尖踢了踢黑发男生的小腿，你阿妈都已经去地狱见魔鬼了，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他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带着刻意压低的恶意，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往对方伤口上撒盐。
还不是米尔祭祀师想要保下他……另一个瘦小的男孩缩在人群后方，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但很快就被周围同伴的哄笑声淹没。
诶，你们说这家伙跟米尔祭祀师长得这么像，会不会跟他有什么关系……坤卡此刻正挤眉弄眼地对其他几人说着浑话，嘴角挂着一抹猥琐的笑意，眼神在黑发男生与远处若隐若现的部落方向来回游移。
这话一出，另几个调笑的家伙像是回想起米尔的威严一般，面色骤变，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坤卡，你要想死别拉上我们，一个脸颊上有道疤痕的男孩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呵斥道，平时欺负欺负这外乡人也就算了，别扯咱们部落里的人……他的目光不时瞟向远处，似乎担心米尔祭司的耳目随时会出现。
对啊，你这还一扯就扯个大的，另一个扎着脏辫的男孩附和道，虽然我们心底也看不惯米尔祭祀师这次的举动，但是我们可都极为敬畏他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心虚，咱们还是小心点说话为妙。
坤卡听到他们几人对自己的讨伐，面色也是淡了下来，此刻显得一脸凶相，眉头紧锁，眼神中闪烁着不服气的光芒。我这不是就嘴上说说，他撇了撇嘴，试图为自己辩解，同时目光凶狠地盯着倒地低头不语的黑发男生，你们看着这外乡人的脸，就没什么想法？坤卡见几人听到这番话后，转头看向那个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家伙，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既然都跟我一样的想法，此刻装的跟个好人样，给谁看。
他环顾四周，确认此地远离部落的警戒范围后，语气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咱们现在在的位置可离部落远得很。说完随手捡起身边一节干枯开裂的木枝，木枝表面粗糙不平，还带着尖锐的刺，他亦步亦趋地往地上半坐着的家伙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明显的压迫感。
坤卡走近后，居高临下地盯着黑发男生的脸，想要从那张被长发遮掩的面容上找到恐惧的表情。然而，当他看清被额前长发遮住的双眼透出来的冰冷杀意时，忽的一震。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潜伏在暗处的猛兽，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片刻后，坤卡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嘴边的笑意扬得更邪性了几分，眼中的恐惧被戏谑取代。你个外乡人还敢瞪我，他挑衅地将枯木枝在手中转了个圈，看我今天不把你打服。他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张狂，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同时用脚尖狠狠地踢向黑发男生的膝盖，试图迫使对方做出反应。
就在几人围观着坤卡使劲地抽打黑发男生的时候，枯木枝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与黑发男生的闷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曲。
坤卡每挥动一次木枝，都伴随着同伴们的哄笑与怂恿，而黑发男生始终低着头，任由木枝落在身上，除了偶尔的闷哼跟被枯枝带下来的碎肉外，没有发出任何求饶或反抗的声音。
忽的，听见身后有人过来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充满暴力的宁静。
坤卡，你们又在这欺负人，还不住手的话，我可就去族里喊人过来了！一道稚气未脱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而他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颤抖，显然也是在强撑着勇气。
坤卡听到这话，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转头看去，见来人是比尔鸠后，扬着虚伪的笑道：这不是跟在米尔身后的小比尔吗，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跟着你师父做功课？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戾气，但眼中的恶意并未完全消散。
比尔鸠双手握拳落在身体两侧，小小的身躯在微风中微微颤抖，但他依然迎着坤卡几人的目光，故作镇定地挺直了背脊。
他的目光在坤卡与倒地不起的黑发男生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停留在坤卡手中的枯木枝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我这是替我师傅出来找人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要是回去晚了，可就不只是我出现在这了。
他的目光扫过坤卡几人，小小的身躯在微风中微微颤抖，却坚定地与其对峙，像一株倔强生长的幼苗，等待着狂风过后的回应。
比尔鸠的右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嫩肉里，却浑然不觉疼痛。他的目光在坤卡狰狞的面容与身后几个同伴或戏谑或犹豫的表情间来回游移，最终停留在坤卡手中的枯木枝上，那根木枝表面粗糙不平，还带着尖锐的刺，上面此刻还沾染着暗红的血迹与细碎的皮肉组织。
坤卡倒是像出完戾气了一般，嘴角那抹邪笑还未完全褪去，便随手丢开手上抓着的枯枝。木枝的一声砸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溅起几颗小石子，划过黑发少年裸露的小腿，却未能引起他的任何反应。
坤卡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碎屑跟脏污，粗糙的掌心在粗布衣袖上反复擦拭。而后他笑着看向比尔鸠，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又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威胁：既然小比尔这么说了，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给你的。他的眼神在比尔鸠身后扫视一圈，确认没有大人跟随的迹象后，语气变得更加轻佻，咱们走吧，这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吃饭。说着，他朝身后的几个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原本还在哄笑的男孩立刻会意，互相推搡着往后退去，眼神却仍不时瞟向站在原地的比尔鸠。
比尔鸠目送几人离开后，直到见不到他们的身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双腿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软，扶着身旁的断墙才勉强站稳。
快步走到黑发男孩旁，见到他满身的伤，无从下手一般，带着哭腔说道：阿曼，你还好吧，我这就带你去见师傅。他的声音颤抖，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比尔鸠蹲下身，想要扶起阿曼，却又担心碰到那些伤口，动作显得格外笨拙。
阿曼半眯着眼，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额前的黑发被汗水与血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只露出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他听到比尔鸠的声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有气无力地道：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活着吗。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进水，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鼻音。
比尔鸠心里难受得不行，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探身把阿曼没怎么伤到的那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动作轻柔而小心，都伤成这样了，还开玩笑，你都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他的声音哽咽，带着压抑不住的抽泣，肩膀微微耸动。
比尔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试图给阿曼一些力量，我沿着河岸找了两圈，又去你常去的那片林子里看了，最后才鼓起勇气来这儿......
让你们担心了。阿曼强撑着半边身子，尽量不把自身重量都压在比尔鸠这小身板上。他能感受到比尔鸠瘦弱的肩膀在自己手下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又被愧疚所淹没。
阿曼微微调整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同时尽量减轻比尔鸠的负担。
刚刚我跟着师傅做功课，见你半天不回来，才会出来找你，哪成想，你又被坤卡这群人给截胡了。比尔鸠边走边说道，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颠簸到阿曼身上的伤口。他的目光不时瞟向阿曼惨白的脸色，心中满是自责与愤怒。
我一到这附近就感觉不对劲，远远就看见他们围着你，但是他们人多，我不敢贸然上前。比尔鸠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后怕，我一直躲在远处的树后，看着他们对你......他的声音哽住了，阿曼，对不起啊。无法继续说下去。
阿曼嘴角动了动，还是老实交代：我一出来就被他们抓过来了，挣扎也没用。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与苦涩，他们人多势众，我根本不是对手。
那你不会喊吗？比尔鸠转头看向被自己搀扶着的黑发少年，满脸愤怒与不解。他的拳头再次紧握，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阿曼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没办法，抓起来的同时，坤卡给了我一针，我到现在都还没力气。他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忍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刺痛与无力感，那针打下去，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比尔鸠转头看向被自己搀扶着的黑发少年，阿曼苍白的脸庞在斑驳树影中显得格外脆弱，额前的黑发被汗水与血水黏在皮肤上，几道干涸的血痕从鬓角延伸至下颌，像是一条条蜿蜒的小蛇。
比尔鸠这才后知后觉地满脸愤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坤卡还对你用药？！他疯了不成，哪里来的东西。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嫩肉里，却浑然不觉疼痛。
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闪烁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危险光芒，像是被激怒的小兽，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敌人。那针一定有问题，不然你不会到现在都这么虚弱。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师父一直明令禁止族人用这种东西！他们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比尔鸠的脑海中闪过坤卡平日里对阿曼的种种刁难，以往那些藏在角落里的推搡、故意打翻的水碗、被踩脏的衣袍，还有每次米尔祭祀师出现时坤卡眼中闪过的嫉恨。
这次我一定要跟师傅说，让他家里人看着点这几个坏孩子，不然以后有的让他们后悔的。比尔鸠的语气坚定，小小的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倾泻出来。他低头看着阿曼，眼神中充满了保护欲，不能再让他们这样欺负你了，我一定会让师傅好好教训他们。
阿曼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与疲惫。他微微侧头，避开比尔鸠关切的目光，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觉得这办法多半没用。他的眼神黯淡，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部落轮廓，那里的尖顶建筑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肃穆。坤卡家是部落里的老人，他的父亲是祭司的亲信，母亲又是族长的远亲......阿曼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在部落复杂的权力网络中，他这个外乡人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比尔鸠突然泄了气，肩膀无力地垮了下来，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那就任由他们得空就欺负你吗？他的拳头缓缓松开，但眼中的怒火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对你！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阿曼，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阿曼看着比尔鸠涨红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更多的是担忧。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温柔：以后我会注意的，别让祭祀师为了我的事分神了。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忙碌的部落居民身上，那里传来阵阵喧嚣声，隐约能听到祭祀的钟声在空气中回荡。这段时间部落里不是正忙吗？阿曼继续说道，春耕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祭祀师正在为筹备大典而忙碌，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他分心。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我已经够麻烦你们了。
阿曼看了他一眼，那你以后不要离我太远，只要你跟着我或者师傅身边，坤卡那群家伙，再大胆也不敢跑到师傅面前搞事。
阿曼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两人相互搀扶着，比尔鸠的右臂有力地支撑着阿曼的肩膀，而阿曼则将大部分体重都依靠在比尔鸠身上，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
夕阳的余晖从远处的山峦后倾泻而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投下一道交叠的剪影。
他们缓缓穿过长满荒草的小径，脚下的泥土因潮湿而略显松软，偶尔踩到碎石时，阿曼会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但依然坚持着向前迈进。
那道长长的影子随着他们的步伐在小路上缓缓移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个少年之间超越年龄的羁绊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