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灰黑色漩涡的瞬间，林辰感觉像是坠入了一条由无数破碎意识与冰冷时光构筑的湍急河流。身体失去了重量，感官变得混乱，四面八方涌来的不是水流，而是无数亡者临终前的记忆碎片、未尽的执念、扭曲的情感洪流。
他看到垂死的君王紧握权杖的不甘，看到母亲失去孩子时撕心裂肺的痛哭，看到战士倒在沙场最后的茫然，看到恋人天人永隔的绝望……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和情感，蛮横地冲击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同化，将他拖入这永恒的亡者回响之中。
“紧守本心！”
林辰灵魂深处，冥主印虚影散发出稳固的幽光，如同定海神针，将他的核心意识牢牢锚定。新晋金丹期的修为全力运转，寂灭之力在经脉中流淌，散发出终结万物的冰冷气息，将那些试图侵蚀的杂念一一冻结、粉碎。
他如同逆流而上的鱼，在混乱的记忆洪流中艰难地稳定住身形，努力辨认着方向。归寂符印在手中微微发烫，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指引，指向这片意识乱流的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周围的压力陡然一轻。
他“掉”在了一片奇异的地面上。
脚下并非实质的土地，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虚空，虚空中漂浮着无数大小不一、明灭不定的光斑，每一个光斑，都仿佛是一段凝固的记忆，一个沉睡的梦境。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阴影，如同沉浮的巨兽残骸。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和漂浮的记忆碎片。
这里就是归寂之路？亡者的回响，记忆的碎片……
林辰谨慎地站在原地，灵魂之力小心翼翼地向外探查。他发现，在这里，灵力和神识的消耗远超外界，而且恢复极其缓慢。每一分力量都必须精打细算。
他尝试着靠近一个距离最近、约莫人头大小的灰色光斑。当他的意念触碰到光斑的瞬间——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他不再是林辰，他变成了一个在饥荒中奄奄一息的乞丐，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体内流失，极致的寒冷与饥饿吞噬着一切……
强烈的负面情感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他的意识！绝望、无助、对世界的怨恨……
“滚出去！”
林辰灵魂勐地一震，冥主印幽光扫过，寂灭之力迸发，强行将这股外来的记忆和情感剥离、湮灭！眼前的幻象破碎，他重新回到了那片灰蒙蒙的虚空，额角却渗出了一丝冷汗。
好诡异的试炼！直接攻击心志，同化意识！
他明白了，这片虚空中的记忆碎片，便是所谓的“亡者的回响”。触碰它们，就会被拉入亡者临终前的记忆场景，承受其最强烈的情感冲击。若是心志不坚，很容易迷失其中，意识被同化，成为这无数记忆碎片的一部分，永恒沉沦。
不能随意触碰这些记忆碎片！
他握紧归寂符印，依靠那微弱的指引，选择那些气息相对平和、或者与自身力量属性略有共鸣的碎片之间的空隙，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
路途并不平静。有些记忆碎片会主动漂移过来，有些区域则弥漫着无形的心志侵蚀力场，不断低语着放弃与沉眠的诱惑。他甚至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由无数痛苦哀嚎记忆碎片凝聚成的、如同风暴般的区域，其中散发出的负面情绪几乎化为实质，让他灵魂都在颤栗，不得不远远绕开。
他尝试召唤骸骨卫士或弗兰肯，却发现与召唤空间的联系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和不稳定，无法进行召唤。纳厄指环等物品虽然还能使用，但其效果也大打折扣。这里，考验的更多是自身的心志、灵魂强度以及对自身道路的理解。
不知前行了多久，他路过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这里漂浮的记忆碎片大多呈现出一种安宁、释然的色调。就在这时，他前方不远处的虚空中，空间微微扭曲，一道身影踉跄着显现出来。
是那名手持淬毒匕首的瘦小刺客！
他此刻状态极差，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经历了极大的恐怖。他刚一出现，附近几个原本平静的记忆碎片仿佛受到了他身上混乱气息的刺激，骤然变得灰暗，向他飘去！
瘦小刺客察觉到危险，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身形一晃想要避开。但他似乎在心志考验中消耗过大，动作慢了一拍，被其中一个较大的、散发着疯狂与背叛气息的灰色光斑擦中了手臂！
“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猛地僵住，双眼瞬间被灰暗充斥，脸上露出了与被记忆碎片中亡者临死前一模一样的、被至亲背叛的扭曲表情！他的意识正在被快速同化！
他挣扎着，反手一匕首刺向自己的大腿，试图用剧痛唤醒意识，但效果甚微，灰暗依旧在蔓延。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林辰。
绝望之中，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祈求，嘶哑地喊道：“救……救我！我愿奉上……我的一半魂源……和……无瞳之眼的秘密！”
无瞳之眼？
林辰目光一闪。这个组织神秘莫测，其令牌还在罗兰的储物戒里放着。他对这个组织的确很感兴趣。
看着即将被彻底同化的刺客，林辰心中瞬间权衡。救，可能消耗力量，并且要防备对方反噬；不救，则失去一个获取情报的机会，而且对方临死前可能还会弄出什么动静引来麻烦。
眼看灰暗已经蔓延到刺客的脖颈，林辰不再犹豫。
他并指如剑，一缕精纯至极、蕴含着冥主权柄威严的寂灭之力凝聚于指尖，隔空点向那个附着在刺客身上的灰色记忆光斑！
嗤！
寂灭之力，代表着终结与消亡，对于这些亡者的执念碎片，有着天然的克制。那灰色光斑如同被灼烧般，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变得澹薄、消散。
附着其上的负面情感与同化之力也随之退去。
瘦小刺客勐地喘了口粗气，瘫软在虚空中，大口喘息着，眼中充满了后怕。他脖颈处的灰暗迅速消退，但脸色依旧难看，灵魂显然受创不轻。
他看向林辰，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审视。他挣扎着坐起身，没有立刻履行承诺，而是警惕地看着林辰。
林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指尖寂灭之力并未散去，只是冷冷道：“魂源。还有，无瞳之眼的秘密。”
他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虚空中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瘦小刺客脸色变幻，最终咬了咬牙，知道此刻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伸出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印记，一丝精纯的本源魂力被剥离出来，化作一颗鸽卵大小、不断扭曲变化的灰色光球，飘向林辰。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损耗，气息瞬间又萎靡了一截。
林辰伸手接过，感受到其中精纯的灵魂能量，直接纳入识海，由冥主印缓缓吸收、净化。这能稍微补充他在此地的消耗。
“现在，说吧。”林辰看向他，“关于无瞳之眼。”
瘦小刺客喘着气，低声道：“无瞳之眼……是一个信奉‘寂灭主宰’的组织……他们相信，万物终将归于寂灭，而寂灭主宰，才是凌驾于冥府乃至诸神之上的……终极存在……”
林辰心中一震。寂灭主宰？凌驾冥府之上？这与他身上的寂灭本源，以及厄运骰子、寂灭之钥有何关联？
“他们……在寻找‘钥匙’……能够唤醒或者……迎接主宰归来的‘钥匙’……”刺客继续说着，声音虚弱，“我……我只是外围成员，奉命潜入冥主试炼，观察其他候选人，尤其是……可能与‘钥匙’有关的存在……”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林辰。
钥匙？林辰立刻想到了寂灭之钥那块黑色骨片。
“你们如何辨认‘钥匙’？”林辰追问。
“不……不知道……只有高层……或者被‘主上’注视的人……才能……”刺客的声音越来越弱，似乎触及了某种禁忌，灵魂都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前方那片由无数痛苦记忆碎片凝聚的风暴区，似乎因为这边短暂的魂力波动和交谈，被吸引了一般，开始缓缓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移动过来！风暴中传出的哀嚎与绝望意念，让林辰都感到头皮发麻！
“不好！快走！”瘦小刺客脸色剧变，也顾不得再多说，强提一口气，选定一个方向，仓皇遁去，瞬间消失在灰蒙蒙的虚空深处。
林辰看了一眼那移动过来的记忆风暴，又看了一眼刺客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
无瞳之眼，寂灭主宰，钥匙……
他记下这些信息，不再停留，根据归寂符印的指引，选择了一个与刺客和记忆风暴都不同的方向，迅速离去。
归寂之路，才刚刚开始。而潜在的敌人，似乎远不止明面上的几位候选人。
（第一百四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