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殿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那架古老的黑木织机,以及林辰盘坐于其前的沉默身影。
红衣新娘离去时留下的惊世之言,依旧在他脑海中轰鸣回响。宇宙热寂,终末定数,冥主殉道,初代撕开的变数,自身作为“变量”的可能……这些信息如同沉重的星骸,撞击着他原有的认知体系。
他需要消化,需要理解,更需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与道路。
目光落在眼前的织机上。织机古朴,其上却空无一物,没有经线,也没有纬线,只有光滑的框架和几个看似无用的机杼。但红衣新娘方才在此抚弄空线的画面,绝非无的放矢。
林辰沉吟片刻,伸出右手食指,一缕精纯的冥主之力自指尖渗出,并非具象化为丝线,而是以其最本源的“引导归寂”之意,轻轻拂过织机上方本该穿引丝线的空间。
嗡……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他指尖冥主之力的流淌,那空无一物的织机框架上,竟凭空浮现出无数极其细微、闪烁着幽光的“点”与“线”!这些光点与光线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能量与法则信息构成,它们彼此交织、延伸,构成了一幅复杂到难以想象的动态图谱!
林辰瞳孔微缩,凝神细观。
这图谱……并非织物纹样,而更像是一幅……宇宙星图?不,比星图更复杂!其中既有星辰生灭、世界轮回的宏大轨迹,也有微观层面粒子起伏、能量潮汐的细微波动,更有无数生灵从诞生到消亡、其灵魂能量散逸与重聚的循环路径!
而所有这些轨迹、波动、路径,其最终的流向,都隐隐指向一个共同的、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那漩涡散发出纯粹的“终结”与“安眠”气息,正是他之前惊鸿一瞥所见的“热寂”终末的象征!
在这幅庞大的、描绘着万物终将归于沉寂的图谱中,林辰看到了几个相对“明亮”的节点。
其中之一,是一枚散发着统御气息的印玺虚影——正是他自身的冥主印玺。印玺的光芒在这趋向沉寂的图谱中,显得格外醒目,却也如同风中残烛,其延伸出的权柄丝线,大多最终也无力地汇入那终末旋涡。
另一个节点,则是一颗冰冷、巨大、倒映着终末景象的眼睛——“祂”的注视。这颗眼睛高悬于图谱上方,冷漠地观测着一切,其本身似乎也受到终末旋涡的牵引,但并不像其他节点那样毫无抵抗之力。
他还看到了光耀神殿那扭曲而狂热的圣光节点,看到了寂灭之井深处那沉睡的、庞大的寂灭之源(它本身就像是终末漩涡的一个小型投影或触须),甚至模糊地看到了往生城天平的虚影,在努力维持着某种脆弱的平衡……
而最让他在意的,是在这无数必然走向沉寂的轨迹中,存在着一些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断点”和“歧路”。这些断点和歧路并非自然产生,更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外力强行扭曲或截断后留下的痕迹!
是初代冥主撕开的“变数”?
林辰福至心灵,尝试着将自身神识与冥主之力,聚焦于冥主印玺节点附近的一个微小“断点”之上。
霎时间,他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幻!
那“断点”在他“眼中”迅速放大,化作了一片破碎的、充满混乱法则碎片的时空裂隙。透过裂隙,他看到了……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终末”景象!
那并非缓慢的热寂,而是一场狂暴的、席卷一切的“大撕裂”!空间本身在哀嚎中粉碎,时间乱流如同利刃,将物质与灵魂都切割成最基础的粒子,最终万物归于绝对的“无”,连那片象征热寂的旋涡都被强行扯碎!
这……是另一种宇宙终结的方式?
林辰心神剧震,连忙收回神识。仅仅是窥探那一瞬,就让他神魂刺痛,仿佛要被那狂暴的撕裂感同化。
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向其他“歧路”,又看到了诸如“真空衰变”、“智慧归虚”等种种光怪陆离、却同样指向终极毁灭的终末场景。
这些,都是被初代冥主,或者其他什么存在,从“定数”中短暂剥离出来的“可能性”?或者说,是不同规则体系下,宇宙必然走向的不同终局?
而冥主的权柄,执掌生死寂灭,维护轮回秩序,从这织机显化的图谱来看,其所维护的,似乎正是偏向于“热寂”这一种终末路径的稳定推进?
所以,冥主是“热寂”终末的维护者与殉道者。
那么,所谓的“超脱”,难道是要跳出这所有的终末定数?这可能吗?
林辰陷入深深的沉思。他的神识徜徉在这由织机显化的、描绘着诸般终末可能的浩瀚图谱之中,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寂灭道韵,对冥主权柄的理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深着。
他不再仅仅将寂灭视为毁灭与终结,更开始理解其作为宇宙循环一环的“必然性”与“秩序性”。毁灭孕育新生,终结开启轮回,这本是天地至理。冥主的职责,或许是确保这“轮回”能够稳定地运行下去,直至最终的“热寂”降临,完成最后的安眠。
但……如果不想仅仅作为这既定终末的维护者呢?
如果,想成为真正的“变量”呢?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些被强行撕开的“断点”与“歧路”之上。这些地方,规则混乱,充满危险,但也蕴含着……改变的可能。
就在这时,他胸前圆满的冥主印玺,似乎与他此刻的明悟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微微一震,一道幽光射出,落在了织机显化的图谱之上,正好笼罩住了代表“寂灭之井”的那个节点。
同时,他储物戒中,那本《晦光秘典》也自发地颤动起来。
林辰心有所感,将《晦光秘典》取出。只见金属封面上那些扭曲的刻痕,此刻竟与织机图谱中,寂灭之井节点周围那些代表“破绽”的、极其细微的不稳定能量纹路,隐隐对应!
红衣新娘所言非虚!《晦光秘典》果然记录着寂灭之源的“破绽”!而这破绽,在这描绘终末法则的织机图谱中,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林辰立刻将神识沉入《晦光秘典》,对照着织机图谱显示的“破绽”位置,快速解读着其中对应的推演与阐述。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辰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幽光一闪而逝。
他明白了!
寂灭之源,作为“热寂”终末在本世界的具象化投影或早期体现,其力量并非完美无缺。光耀圣者晚年的推演,确实找到了它力量循环中的几个关键“节点”,这些节点相对脆弱,若能以特殊方式引动,或许能暂时干扰甚至……一定程度上“影响”寂灭之源的状态!
莫格来尼想做的,是强行占据其中一个节点,试图“取代”寂灭之源,成为新的终末代言人,这无疑是疯狂的自杀行为,且会加速终末。
而林辰此刻想到的,则是利用这些“破绽”,不是为了取代,而是为了……“疏导”或者“制衡”!
结合冥主权柄对寂灭之力的引导特性,或许,他能找到一种方法,在不引发灾难性后果的前提下,有限度地利用寂灭之源的力量,甚至……为其引入一丝“变数”?
这个念头一出,他胸前的冥主印玺再次发出愉悦的嗡鸣,似乎无比赞同这个方向。
林辰长身而起,看向往生殿外那向下延伸的阶梯。
沉淀已有收获,前路已然明晰。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深入地理解并掌控冥主权柄,也需要为即将到来的、与莫格莱尼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定数”奴仆的冲突,做好准备。
这沉淀之阶的下方,或许就有他需要的东西。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架依旧在默默显化着终末图谱的黑木织机,将其形态与感悟深深印入脑海,然后毅然转身,踏出了往生殿,沿着古老的石阶,向着更深的“沉淀”与“真实”,迈步而去。
他的目标,不再是盲目地追求力量的提升,而是带着对自身道路的清晰认知,去获取足以践行这条道路的……资格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