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完麦秸,小庄的男子们便拿上三齿铁耙子,来到麦场,使出憨气力,一下一下把瓷实实的麦场恢复虚松。
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里头种白菜。
这都是小庄人冬天里不可缺少的菜蔬,没有这些可不行。
把这二三亩地平整好了,就可以拉起耧,把菜籽种上。菜籽可出的快着呢,几天后,那地里就拉出一溜溜绿色,一天一个样的往大里长。
等到剔苗这天前晌,可热闹了。大家每人擓个篮子,说说笑笑来到地里,按照何顺的要求,一寸远儿留下一棵苗,其余的都薅掉。
到了下工,每人都有了半篮子菜苗。妇女们便一路说着如何做吃这菜,回家各自做自己喜爱吃的。
肖民和梅姐各自擓了一篮菜苗,回到家里。肖民妈早已开始烙薄饼。
梅姐欢快地说:“老弟,你去洗菜,我去帮着烙馍。”
“好。”肖民答应着,去舀水洗菜。
太阳快到正顶了,院里热烘烘的。灶房门前有棵枣树,树上已结了许多小枣。枣树遮下一大片阴凉在院里。
肖民把菜洗了两遍,放到菜筐里。梅姐看了,咯咯咯笑道:“菜根也不摘掉,小叶也不摘掉,就那样呀。”
肖民忙说:“都会吃,洗干净就行了。”
他又去剥了一把蒜,放蒜臼里捣碎,倒到一个小盆里,调成蒜汁,舀一勺油倒进去。
梅姐不解地问:“干吗?”
他笑道:“蘸汁呀。”拿来两个碗,分成三份。
梅姐疑惑地问:“这菜不炒?”
肖民妈嘎嘎嘎笑道:“那嫩的一股水儿,炒炒都只剩一口了;好了,烙完了,吃去吧。”
梅姐说:“这咋吃?”
肖民忙说:“来,你看。”他去案板上拿个薄饼,抓一把萝卜苗放饼上,然后一卷,拿着去蘸下蒜汁,一口把那蘸汁的部分吃掉,说:“……清爽利口,回味悠长。”
梅姐咯咯咯笑道:“真的?”就动手也卷了一个。只不过肖民卷的有大擀杖粗,她卷的有小擀杖细。
她吃了一口,说:“……还真不错,稍微有点辣味。”
肖民妈就说:“都是这样吃,一年也只有这一次,等到第二次剔苗,苗大了,不嫩了,就不能这样吃了,那得热水烫烫才能吃。”
她说:“我要两三个饼就够,剩下的你们都拿走。”
肖民端着碗,端着放饼的高粱杆篦子,来到院里的树荫里,梅姐端着碗拿着菜筐跟着过来。两人把手里拿的都放到地上,在篦子上卷了馍,端起碗吃起来。
肖民妈端着她的去了她屋。肖民小声说:“我妈得先让她的神吃,神吃完她才吃。”
“你别讽刺信仰……有信仰是不是好事儿不知道,至少不是坏事儿。”梅姐说。
“你有没有?”肖民问。
“我的信仰早崩塌了……”她小声说。其实,她已想不起来自己有过什么信仰。以前的一切,就像小庄男人说的粗鲁话:狗逼蝇子——瞎轰。
“信仰来信仰去,最后发现信仰的结果是坑自己,那还不如从来就没有呢。”肖民苦笑道。
“还不如这个卷饼。”梅姐笑道。
梅姐数了数薄饼,说:“十二个,我吃了四个,你能吃八个?”
“你再吃两个。”
“我都吃撑了,一个也吃不了。”她笑眯眯的。她轻轻拍拍肚子。
“那你看吧……吃口鲜,活一千……一年就这一次,不吃老亏。”
他喊一声:“妈,你还要菜不要?”
他妈在屋里答道:“不要了,我这够。”
“那我吃完了啊。”他最后一个饼卷的和大炮筒似的,笑得梅姐忍不住伸手拧他的肚子。拧过之后,又惊讶自己一时疏忽大意,一声“娘哎”没说出口,就那样张着嘴呆住。
然后她就忙向着嬢嬢的屋说:“嬢嬢,吃完没有?我刷碗。”
“我刷,你俩去睡吧。”肖民妈说。
梅姐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起身去嬢嬢屋里拿了碗。出来还红着脸笑着,直到进了灶房,才小声对跟着进来的肖民说:“嬢嬢让咱俩去睡哩。”
肖民看看门外,抱住她亲了起来。两人好一阵亲吻,他小声对她说:“一会儿你去前边……”
她小声说:“别让嬢嬢知道了……”
“她念经哩……”他说。
“好,你先去,我一会儿去。”她轻轻拧了拧他的屁股。
两个人自从那夜赤裸裸的搂抱着进了肖民屋里,有了第一次,就心心念念想要无数次。
梅姐想把她在公社大院里受到的一切,让肖民再一一给她演示一遍。她心里很明白:这一遍比不得那一遍。
这一遍,她才是真的主角,能享受到真正的尊崇和爱护。
发自心底的深情厚意不是能装出来的。她感觉得出肖民对她的殷殷爱恋。
她也打心底里乐意享受这份美妙情感。
尽管每一个情节,都是记忆里的重复。可这一切都在按她的心愿演绎。最让她欲罢不能、心尖尖直颤的是:肖民不是在配合演出,他是在真心真情地付出。
她只要给他个暗示,他就能情深意切地发挥。有时,她只是心里想了想,他就心有灵犀地做到她舒心满意。
她甚至疑心:在她进去那个大院后,他悄悄地跟了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猫在那间屋子的窗外,把什么都窥视了个清清楚楚。
好在他从不问她去那院里干了什么。她都怯怯地觉得:要是他问了,保不准她会一五一十给他说个一点不剩。
事实上,她暗示他的、希望他做的,都是她在用另一种方式向他诉说,她曾经的那些事儿。
只不过从开始的惶恐不安,到惊讶不已,再到豁上、勇敢接受,以至慢慢享受,这是个渐进的心理变化过程。
眼下,她已化茧成羽,觉得都能做他的老师了。
其实,肖民觉得梅姐更像是一本神秘的书,每一页都有神奇的内容。总是给他意想不到的感受。
这让他爱不释手,贪婪地想要赶紧看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