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对小庄人来说就是穿身干净衣服,在街上和人说说笑笑,到吃饭时回去吃些比平时好一点的饭,菜里有肉,有豆腐。吃过饭还没事儿,听说哪里有热闹,结伙去看看。然后回来说:真没意思,还不如咱们打扑克贴纸条嘞。
过年对小庄的牲口来说,那就是很奢侈的节日了:云清爹会拿个篮子,挨家挨户去给牲口要馍;按老金留下的规矩,每口人半个馍;大部分家庭过年蒸馍时都会专门给牲口蒸几个黑面菜包馍,以犒劳牲口一年来的劳累。
云清爹要收满满两大篮黑面菜包馍,回去掰开撂到石槽里,让牲口大快朵颐一顿。
这个年就算过去了。又一轮的重复开始。
破五儿(正月初五)这天前晌,传来了消息:河西村初六儿后晌要唱戏,唱两天半,五场戏。
据说那个女角,人长得漂亮,腔口还好,身段自然也没说的。
其实那就是河西村组织的剧团。草台班子。与其说是去看戏,不如说是去凑热闹的。与其说是去凑热闹,不如说是找个借口,再玩几天。
这个说:明儿个瞧瞧去。
那个说:去买个琉璃咯呗儿。
看看都有卖啥玩意儿的。
原本过了破五儿,就得下地干活儿,只等十六儿再歇两天。过了十六儿就再没想头,趴地里干去吧。只能盼老天爷刮风下雨,才能歇歇。这河西一唱戏,趁势再去游逛几日。
过了年,阳光似乎都带了点不一样的色彩。照得人们脸上也多了几分老成。
只是这时的阳光,只在晌午那一会儿有点温度,过了头顶,它就像放凉了一样,冷冰冰的。
肖民想起了饲养园里的草料小屋,觉得那里应该有麻雀觅食,就装了枪药,去了园儿里。
果然一走到凉棚那里,就有几十只麻雀从里面飞出来,落到井边的皂角树上。
肖民举枪咚一声,中弹的麻雀纷纷落下,其余的惊飞窜了。
肖民过去把麻雀拾作一堆儿,有十来个。他寻来一块木块把麻雀盖住,躲到牲口房的草帘里,再装了枪弹,屏住气在那儿等。
这些受惊的麻雀,好大时候都不敢回来,等得肖民脚都立麻了。
大概是等到它们记忆模糊了,这些小家伙儿才再次飞来了,果然它们逃脱不了那句俗话:鸟为食亡。
这一回,肖民见它们进了草料屋,就伸手在草帘外边拾块砖头,向草料屋扔去。小鸟听到声音,又赶忙飞出来落到树上,观察出了什么事儿。
它们不知道一支枪正慢慢在草帘下抬起来,咚的响一声,它们就又损失了一半。
他拾起这些小家伙儿,装到挎包里,就去枝儿家。林回来时就约他喝酒,他一直没去。年里他最后为枝儿打了一只兔子,也是撂下就走了。还虚伪地说:你轻易不回来,先紧着你。
这也是一场戏,得演的像点样子。他等着林该走了,这才去打点麻雀,和林过几句台词。
林见了嘿嘿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来吧,我来摆置。”
他就去撷开火烧水,要弄这个下酒菜。
枝儿一本正经地说:“咦,看你多萦记你哥,平时也没舍得给我送点儿。”
“你又不会拾掇,要这干啥?”肖民也连忙加一句:“别过后又说我坑人哩。”
“我咋不会?你就不舍得让我吃。”
两人装神弄鬼,只为哄住林,让他在外安心戴绿帽,别疑鬼疑神,心里不得劲。
那枝儿还故意说:“你俩能说着,俺们出去,省得碍你们的事儿。”说着带孩子出去玩了。
肖民就和林说他如何打兔子,如何打麻雀,听得林也兴高采烈的。
烧热了水,林就倒进盆里,给麻雀脱毛。弄了好一阵子。肖民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拾掇小鸟,有一搭没一搭说东说西。
过一会儿,枝儿带着孩子回来,买回来烟和酒,还带回来一个消息:晚上村里要演电影嘞。
别喝多了,耽误看电影。
不管咋说,一盘炸麻雀,麻雀是肖民拿来的。他不是白来蹭酒。
原本肖民就不喜欢喝酒,怕喝晕了头,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他只是来应应景。做个戏。
两人随便喝了几杯,肖民就打住告辞。
枝儿却说:“你慌啥,一会儿搬根板凳,看电影去。”
肖民往门外一看,天已经黑了。
“走吧,看电影去。”他说。
“那有啥看?”林忙说。
“你不看,孩子们得看哩……一年也看不了几回,你回来再耽误一回?”枝儿不乐意道。
林这才连忙说:“好好好,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