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玻璃鱼缸里，金缠红尾鱼摆尾游动，翠绿的水草飘摇，底部铺了一层圆润的鹅卵石。
那是时蕴买的，不只是观赏，还是针对自闭症的干预。
翻折的柔软保鲜膜的塑料袋里，时蕴把最后的银色小鱼放进去，供氧装置在一旁立着。
红白黄鳞片的鱼种很漂亮，它们正适应着水质，吐起欢快的泡泡。
女孩站在鱼缸前，莹静的琉璃一眼不眨，对这些游动的弱小生物很好奇。
那是只在故事书中见过的图片。
隔着透明的鱼缸，时蕴也在静静看她。
光透过鱼缸，折射在她洁白的裙角，供氧机打出的浮动泡泡，像一串串珍珠。
她扬起头时，细嫩的脖子如同一只软弱无害的绵羊，栗色头发的触感是他摸过的柔滑蓬软。
时蕴知道，她很喜欢这些鱼。
“喜欢吗？以后你就负责喂它们好吗？”
“哥哥喂安安吃饭，安安喂这些鱼吃饭好不好？”
时蕴学着吴妈那样说话，哪怕他很讨厌那个保姆，可望着女孩眼里的情绪反馈，他知道，这是正确的。
白衬衫沿着袖口弯折如刀，他一向喜欢整洁简单的穿着，骨节分明的指腹捏起几粒鱼食投进缸里。
食多鱼少，它们互相争抢。
一半眼镜浸透了浮动的黑影，他把装鱼食的玻璃碗递给她，喉结轻微滚动，如同深渊的诱哄。
“一次不要喂它们太多，吃太饱就会没了生存的动力。”
知道她听不懂，可仅仅是知道喂鱼的方法就够了。
他会将她拖去深渊。
自从时蕴带来那缸鱼，桑晚按时下楼投喂，她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捏起一点鱼食，又慢慢的洒进缸里。
鱼儿们紧张争抢，很有活力。
凝白的手搭在鱼缸外，就像在摸那些漂亮的鱼。
鱼儿们也有一位漂亮的饲养员。
一连几日，她都会准时准点的下楼。
直到有次，桑晚发现糖果不见了，她心情不好才会躲在柜子里睡觉，有了抢夺注意力的事情，也就忘了关注这回事儿。
她的脑子只够关注一件事儿，且一直做到专注。
粉白色圆形塑料钟表指针到整点，桑晚按时下楼投喂，晶亮的眼睛注视这璀璨珠光的鱼鳞。
她拿起玻璃碗，把鱼食全部倒进去。
鱼儿们好久不曾吃饱，争夺抢斗厮咬，弱肉强食是生物的天性，往往在最弱处抗争。
时蕴回来时，被鱼缸夺去视线。
漂亮的鱼儿翻白了肚子，凌乱的鱼尾缺陷，它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撕咬起来的血洞，原本好看的鱼缸里杂乱血腥。
柔织丝裙的女孩站在鱼缸前，纤细病白的光脚放在木质地板上。
她正用手抚摸着鱼缸的玻璃，微侧脸时，那颗从无波动的上好琉璃，涌出一道泪痕。
她在伤心，在替那些微不足道的鱼儿哭泣。
恼人的情绪失控，时蕴墨黑的瞳孔收缩一瞬，呼吸也慢了起来。
他缓步走过去，看着见了底的玻璃碗，没有吭声的静静注视她。
外边起了风，窗帘摆动起来，四周的光忽明忽暗的。
凑近了她时，海洋香有预谋的侵占着嗅觉系统，女孩一只眼睛望着他，另一只眼睛涌着泪水。
时蕴克制着情绪上的失控，放低了声音，素来寡淡平和的声调带着安慰。
“安安，没有关系的，它们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也有个安安在喂它们。”
时蕴不想她哭，不想她给那些微不足道的鱼哭。
女孩不懂死亡的意味，明明被拥抱着，她也只是抬起胳膊摸着玻璃鱼缸，好奇的问他：“安安也想去另一个世界喂它们。”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连最普通的寒暄都算不上。
可这句话也是时蕴住进来后，她说的最长最清楚的一句。
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可时蕴却开心不起来，妹妹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他却知道。
心里涌起一阵不适，这种脱离了掌控的感觉很差劲。
“安安在和我说话吗？”
“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安安？”
“你要是喜欢那些鱼，我再重新买。”
可是时蕴再如何讲，如何哄，哪怕学着吴妈的语气，她再不肯说了。
骤然得到又失去，时蕴烦躁极了，又不能发在她身上。
只是自我调节的憋闷着，女孩凝白的眼尾处，还聚着泪痕，时蕴用指腹将它们碾碎，低低地问。
“安安想吃糖吗？”
时蕴从包里拿出一个糖罐子，透明糖罐里，满是剥好皮的奶糖，乳白的好看颜色。
罐子拧开口，他捏了一颗，轻轻放在桑晚嘴边。
女孩含住了那颗糖，柔软似花瓣的唇碰上指尖，时蕴不自在的蜷缩着指腹，耳廓染上了一些透粉。
她只是专注的嚼着奶糖，食物的甜香味儿侵占了他的嗅觉系统，喉结微干而下意识的吞咽。
那颗小痣也浮动着。
桑晚吃的开心，也吝啬的给予他一些微弱的反馈，比如像靠在吴妈身上那样埋进他的脖颈里。
用柔软的脸轻微摩挲，这是依赖行为动作。
因为糖，因为鱼，所以她开始依赖他。
时蕴伸着胳膊，把抱在怀里，力道不重，也不可挣脱。当然，她没有任何挣脱的行为与力道。
平时轻薄的耳垂是旁人不可触碰地方，是他的敏感点，此时因为拥抱，而蹭着那泛着甜桃味儿的柔软发梢。
“哥哥。”
细微的声色如甜蜜冰淇淋上的脆巧，是蛋糕上装点的草莓，不可或缺的。
女孩开口，他也如愿以偿。
莹白耳垂浸透了一抹粉色。
胸膛也失了一节心跳。
她在接受他的触碰。
“嗯，哥哥在呢。”素来寡淡的声线有些颤抖，时蕴只觉得全身发麻，尤其是那处，凝结着多个触觉神经腰椎。
她刚吃了糖，身上也有些奶糖味儿，时蕴也喜欢甜的，那些腻腻的固体粉末，结合成柔软坚硬的糖块。
包里带着那个糖罐，原计划是要扔掉的，可有了珍贵的价值，他也改了主意。
哪怕是利用吴妈的东西来替自己换取情感价值。
“往后，哥哥都喂你吃糖。”
时蕴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