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矮树丛中。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腰间的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好一个程朱理学！”
“好一个朱熹！”
朱元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杀机毕露。
他虽然是个粗人，没读过多少书，但顾明刚才举的那些例子，他全都听懂了。
什么“存天理，灭人欲”，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他听来，全都是狗屁！
他朱元璋能从一个要饭的乞丐，一步步打下这偌大的江山，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一个“争”字！
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
要是人人都像理学说的那样，安分守己，灭掉自己的欲望，那还有谁去种地？
谁去打仗？
谁去开疆拓土？
大家干脆都躺在家里，等着被饿死，等着被外族人杀光算了！
这他娘的不是在抽干我大明江山的脊梁骨吗！
“狗日的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
朱元璋狠狠地骂了一句。
“要不是这江山社稷还需要他们来治理，咱早就学那秦始皇，把他们全都给坑了！”
站在他身后的毛骧，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跪在地上。
我的皇上哎！
您可小点声吧！
这话要是传出去，整个朝堂的文官非得炸了锅不可！
同时，毛骧心中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今天听到的东西，实在是太颠覆了。
他一直以为，儒学就是孔夫子的学问，是教人忠君爱国的。
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龌龊和不堪。
那个被天下读书人奉为圣人的朱熹，竟然是这样一个货色！
再联想到顾先生之前说的那些数据，从唐朝的五十一人，到大明初年的近两千人……
毛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什么教化？
这分明就是一场针对天下女人的，无声的屠杀！
他不由得再次看向顾明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这位顾先生，当真是……深不可测！
…………
课堂上的风波，并未影响到顾明下课的心情。
又到了愉快的带薪下班时间。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顾明拍了拍手，吸引了小布丁们的注意。
“回去之后，别忘了练习我教你们的‘五灵养身戏’。”
“尤其是你，朱雄英，你底子最差，要加倍练习！”
朱雄英老老实实地点头应是。
他现在对顾明是彻底服了，简直是五体投地。
先生不仅学问通天，连这强身健体之法，都如此神妙。
交代完功课，顾明便哼着小曲，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车轮滚滚，很快就到了顾府门口。
顾明刚一掀开车帘，就愣住了。
只见府门前，沈静姝，正带着喜儿和福儿，齐刷刷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夫君，你回来了。”
沈静姝莲步轻移，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行礼，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夫人辛苦了。”
喜儿和福儿也连忙跟着行礼。
顾明有点懵。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往日里，他下值回家，沈静姝顶多也就是在院子里迎一下。
今天这阵仗，怎么搞得跟迎接什么大人物似的？
“静姝，你们这是……”
顾明疑惑地走下马车。
沈静姝上前，很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柔声说道：
“没什么，就是想着夫君在外面操劳一天，妾身理应在此等候。”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顾明却总觉得，今天的她，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好像藏着什么心事。
不过，当着下人的面，他也不好细问。
“好了，都进去吧，外面风大。”
顾明拉起沈静姝的手，带着她走进了府门。
晚饭的气氛也有些古怪。
沈静姝一反常态，不停地给顾明夹菜，嘘寒问暖，体贴得让顾明都有些不自在了。
而喜儿和福儿两个丫鬟，则低着头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顾明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小妮子，绝对有事瞒着我！
…………
入夜。
月上柳梢头。
顾明洗漱完毕，回到卧房，却发现沈静姝正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发呆。
烛光下，她的侧影显得有些落寞。
“静姝，怎么了？”
顾明走上前，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
沈静姝的身子微微一颤，她从铜镜里看着顾明关切的脸，眼圈一红，竟是落下泪来。
“夫君……”
她转过身，扑进顾明怀里，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是我对不起你。”
顾明顿时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说什么对不起我？谁欺负你了？”
沈静姝摇了摇头，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道：
“我们成婚这么久了，可……可我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顾明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是因为这个。
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傻瓜，这有什么。我们还年轻，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可是……”
沈静姝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可是我不能因为自己，就耽误了夫君。”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着嘴唇说道：“夫君，要不……你纳个妾吧。”
顾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纳妾？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一个接受过二十一世纪先进思想教育的灵魂，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封建糟粕的事情！
“不行！”
顾明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静姝，你听我说，这辈子，我顾明有你一个就够了，我绝不会纳任何人为妾！”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沈静姝愣住了，她没想到顾明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在她看来，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是为了传宗接代。
“可是，夫君，子嗣之事……”
“没有可是！”
顾明打断了她的话，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孩子，有，是缘分；没有，是命。但你，是我顾明认定了要相守一生的人，谁也无法取代。”
“我白天刚跟学生们说完，要尊重女性，要摒弃那些害人的封建礼教，晚上我自己就纳妾，那我成什么了？不也成了跟朱熹一样的伪君子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看着顾明那双真诚而灼热的眸子，沈静姝的心，彻底乱了。
她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瞬间冲散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原来，在夫君心里，自己比传宗接代还要重要。
原来，他说的那些话，不仅仅是说给学生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
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滑落，但这一次，却是幸福的泪水。
顾明低头，轻轻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
他将她横抱而起，朝着床榻走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可不能浪费了这大好时光。”
沈静姝俏脸一红，羞涩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窗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