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色的苍穹低垂,流淌着熔金般的霞光,将无垠的紫色草原染上一层流动的、不真实的暖晕。空气中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清香与妖灵之气,如同粘稠的蜜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生机,却也沉重地压在胸口,提醒着此地的陌生与……浩瀚。
林尘仰躺在松软的紫色草甸上,草叶带着露水的微凉,轻轻拂过他脸颊的伤口,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他睁着眼,瞳孔中倒映着那片瑰丽而陌生的紫金天空,没有焦距,只有一片空茫的银灰漩涡缓缓旋转、消散后的余烬。
剧痛。
全身的骨骼仿佛被碾碎后又强行拼凑,经脉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识海深处,那枚帝源骨片沉寂着,只余下微弱的温热,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余温。强行催动道种湮灭玄胤投影、又被空间乱流撕扯的代价,几乎抽干了他所有本源。
但身体的痛楚,远不及心口那片空落落的、带着血腥味的冰冷。
“清漪……”
一个名字,如同烧红的铁块,烫过干裂的喉咙,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身旁。
紫菱公主蜷缩在不远处,紫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草甸上,沾满了泥土和暗紫色的血污。她精致的脸庞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华丽的衣袍多处撕裂,裸露的肌肤上布满细密的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腹部——那里残留着一道深可见骨、边缘焦黑的巨大爪痕,正是妖丹碎裂的反噬核心!她体内残存的紫电雷翼豹王血,正如同微弱的溪流,艰难地汲取着空气中磅礴的妖灵之气,试图修复那破碎的根基,但每一次妖力的微弱流转,都让她身体不自觉地痉挛一下。
更远处,那名断臂的豹族护卫仰面躺着,断臂处被紫菱用撕下的衣角草草包扎,暗红色的血渍早已浸透。他胸膛微弱起伏,脸色灰败,气息游离,显然也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没有柳清漪。
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
林尘的目光空洞地扫过空旷的紫色草原,掠过远处起伏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奇异山脉轮廓,最终落回自己沾满泥污和干涸血迹的双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最后抓住她手腕时,那冰冷滑腻的触感,以及强行渡入生命源力时,她体内如同即将熄灭烛火般的微弱跳动。
她最后燃烧血焰、引爆熔魔鼎残片、弥合阵眼、又被空间乱流卷走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凿刻着他的识海。
为了他。为了他们能活下来。
她把自己……留在了那片永恒的、未知的虚空乱流里。
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混合着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如同沉寂的火山岩浆,在他胸腔深处疯狂翻涌、咆哮!他想嘶吼,想撕裂这片陌生的天空,想冲回那崩塌的空间通道,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将她拉回来!
然而,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钧。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更深的痛楚和无力感。
“咳……咳咳……”紫菱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她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紫色的竖瞳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剧痛。当她看清头顶那片流淌着熔金霞光的紫金苍穹时,瞳孔猛地一缩!
“万……万妖域……”她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我们……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她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中那浓郁到极致的、带着熟悉草木清香的妖灵之气。这气息如同最甘甜的琼浆,涌入她枯竭的经脉,让她破碎的妖丹碎片都微微震颤,试图汲取一丝生机。属于紫电雷翼豹王族的血脉,在这片故土的气息滋养下,如同久旱的河床迎来了春雨,本能地开始微弱地复苏,带来一丝丝暖流,试图抚平那撕裂般的剧痛。
然而,这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
紫菱的目光猛地扫向四周!紫色的草原在霞光下如同流淌的紫金海洋,远处山峦巍峨,空气清新得令人迷醉……但除了她和林尘,以及那名昏迷的护卫……再无他人!
“清漪呢?!”紫菱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恐与慌乱,“清漪道友呢?!她在哪?!”她挣扎着想要坐起,但腹部妖丹碎裂处的剧痛如同毒蛇噬咬,让她闷哼一声,再次重重摔回草甸,淡紫色的血液再次从嘴角溢出。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林尘,带着最后的、绝望的期盼。
林尘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只有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沉默,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这片生机勃勃的紫色草原。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妖兽的悠长嘶鸣。
紫菱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暗。她明白了。最后的侥幸被现实无情碾碎。那个在深渊绝境中屡次创造奇迹、以凡人之躯撼动元婴魔影的女子……终究没能和他们一起踏上这片故土。
“怎么会……这样……”紫菱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悲伤。她缓缓抬起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碎裂的妖丹位置,那里传来的剧痛,此刻似乎也掺杂了另一种更深沉的痛楚。
林尘依旧闭着眼。识海中,过往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不受控制地翻涌、碰撞。
破庙的寒风,小乞丐的濒死挣扎。
古战场的尘埃,唤醒残破剑灵的冰冷。
凡医馆的草药清香,柳清漪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深渊毒瘴的窒息,她挡在身前的单薄背影。
空间风暴的毁灭,她燃烧魂血引爆古阵的决绝。
熔魔鼎炸开的污浊毒焰,她最后投向他的、带着燃烧意志的眼神……
从凡尘蝼蚁般的挣扎求生,到如今踏入这浩瀚妖域,感受着远超灵界的磅礴灵气……这一切,如同隔世之梦,光怪陆离,却又真实得刻骨铭心。
他不再是那个为了一口吃食与野狗争抢的小乞丐。
他体内沉睡着仙帝的真灵碎片。
他背负着血海深仇与未解的惊天秘密。
他失去了……那个在破庙寒夜中,给予他第一缕温暖与救赎的人。
回首凡尘,恍如隔世大梦一场。只是这梦的代价……太过沉重。
嗡……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与追忆中,林尘胸前那枚沉寂的暗金骨片,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了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震颤!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与骨片本源同出一脉、带着浩瀚帝威与空间道韵的召唤波动……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的洪钟……轰然降临!
这一次,不再模糊!不再遥远!
召唤的源头……就在这片紫金色苍穹之下!就在这浩瀚无垠的万妖域深处!正东方!
林尘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
瞳孔深处,那刚刚熄灭的银灰漩涡……再次疯狂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