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这是夏幼薇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时间感和空间感都是错乱的。上一秒,她仿佛还置身于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灼热的气浪炙烤着皮肤,战友的嘶吼与敌人倒下的闷响交织成一片。作为特种兵队长“凌玥”的责任感驱使着她,用身体为最后一名队友构筑掩体,子弹穿透防弹背心嵌入血肉的剧痛如此清晰……
下一秒,所有的喧嚣与灼热都被无尽的冰冷和黑暗取代。
水流像无数条冰冷的巨蟒,缠绕着她的四肢,将她狠狠地向深渊拖拽。沉重的甲胄成了致命的累赘,每一次试图挣扎,都消耗着所剩无几的氧气和体力。河水蛮横地灌入口鼻,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咽喉。
“不能死……”
强大的求生意志在灵魂深处呐喊。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但这一次,陌生得令人心悸。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试图卸掉身上多余的负重,但甲胄的系带在水流的冲击和身体的无力下显得异常牢固。
身体在湍急的河水中不受控制地翻滚、撞击。尖锐的岩石擦过手臂、脊背,带来一阵阵闷痛。视线一片模糊,只有偶尔透过水面的微弱天光,昭示着上方那个可望不可即的世界。耳朵里充斥着水流沉闷的咆哮,几乎要震破鼓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肺部的空气早已耗尽,意识开始涣散,冰冷的河水似乎正将她最后的体温与思维一同带走。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在脑海中疯狂闪回——
战友们模糊却坚毅的面容,最后一次任务简报上闪烁的红点,爆炸时腾起的烈焰……紧接着,一些完全陌生的画面强行插入:雕梁画栋的古代庭院,一个威严中年将军担忧的眼神,一位温柔美妇人的浅笑,一张张或清冷、或俊秀、或骄矜的男性面孔……最后定格在一双深邃的凤眸,那眸子的主人身着蟒袍,手持白玉佛珠,正对她说着什么,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轩辕……奕?”
一个陌生的名字随着破碎的画面浮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锐的头痛,比身体的任何一处伤痛都要剧烈。这些是什么?是临死前的幻觉吗?
不!不能放弃!
属于特种兵队长的坚韧再次压倒了混乱与虚弱。她猛地一蹬腿,凭借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双手胡乱地抓挠着。幸运的是,这一次,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坚实的东西——不是光滑的岩石,而是混杂着沙砾和枯草的河岸!
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每移动一寸,都感觉有千斤重担压在身后。冰冷的河水似乎不甘心到手的猎物逃脱,依旧缠绕着她的双腿,试图将她重新拉回黑暗的怀抱。
“呃……”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她喉咙里挤出,带着血沫的味道。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蠕动,直到大半个身体都脱离了水面,趴在冰冷潮湿的河滩上。
夜风掠过,吹在湿透的衣物和皮肤上,带来比水中更甚的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空气,尽管这空气也冰冷刺肺。
她勉强抬起头,视线因虚弱和寒冷而模糊不清。夜空像是被墨汁浸透,只有几颗遥远的寒星固执地闪烁着,洒下微不足道的光辉,勾勒出周围模糊的、起伏的山峦轮廓。这里完全是一个陌生的荒野。
彻骨的寒冷如同无数细针,反复扎刺着她的神经。失血、力竭、低温,每一种都在迅速剥夺她刚刚夺回的意识。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属于“凌玥”的疑惑。但紧接着,那个名为“夏幼薇”的身份,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更多陌生记忆碎片,与“凌玥”的经历疯狂交织、碰撞,最终在一片混沌的剧痛中,将她拖入了无边的黑暗。
昏迷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那片陌生天幕上,冰冷而遥远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