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瓦诊所的病床上,陈默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伤兽。身体的虚弱和持续的疼痛是无形的枷锁,而外面世界不断传来的坏消息,则是抽打在心上的鞭子。
吴医生严令禁止他下床,更别提参与任何行动。每天只有固定的时间,可以通过老周带来的、经过严格安全检查的卫星通讯设备,与夜鸢和总部进行简短联络。
夜鸢在楠迪的追查进展缓慢。那辆白色厢式货车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过。对酒店周边监控的深度分析,也只找到几个模糊的、可能关联的身影,但身份和去向无法确定。至于更可怕的“民用物流投放”,线索几乎为零。斐济岛国虽小,但日常物流吞吐量巨大,电商包裹如恒河沙数,想要从中找出可能含有“催化剂”的特定包裹,无异于大海捞针。
总部传来的消息同样沉重。夏侯烈已经将总部的防御等级提升至最高,所有非核心人员疏散,重要设施加固,周边暗哨和电子监控网全面激活。但“屠夫”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落下,以何种方式落下。郑鹏杰则动用了龙兴盟在全球金融和情报网络的所有资源,试图追溯那些可疑电商包裹的源头,并监控“黑曼巴”的资金与人员流动。
压力,来自四面八方。无力感,几乎要将陈默淹没。他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自己却只能躺在床上,靠着药物和流食维持生命。
“不行……”在又一次与夜鸢通话,听到她声音中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挫败感后,陈默对着空荡荡的病房低语,“不能这样等下去。”
他强迫自己进行最基础的身体恢复训练。从手指、脚趾的轻微活动开始,到尝试缓缓抬起手臂,收缩背部肌肉(尽管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疼痛)。他吃得很少,但强迫自己咽下每一口吴医生调配的营养餐。他利用所有清醒的时间,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已知的情报,思考“蜂后”可能的思维模式和行动逻辑。
第三天,当他终于能够靠着枕头坐起超过半小时而不眩晕时,他做出了决定。
“老周,帮我联系夜鸢,还有郑叔。”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需要最新的全部情报汇总,尤其是关于‘第三只眼’提供的、东南亚那个物流中心的线索。另外,帮我准备一套身份,我要去楠迪。”
老周闻言大惊:“少主!吴医生说您至少还要卧床一周!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危险一直都有。”陈默咳嗽了几声,肺部有些不适,“但我躺在这里,危险不会消失,只会离我们更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撑得住。帮我准备,这是请求,也是……命令。”
老周看着陈默眼中那簇近乎燃烧的意志之火,知道劝阻无用,只能沉重地点头:“我去安排。但您必须答应,路上全程听我的人安排,不能逞强。”
“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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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迪,老周的渔业合作社。
夜鸢见到被两名壮实手下几乎半搀半架着走进来的陈默时,眼圈瞬间红了。才几天不见,少主的脸颊更显凹陷,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只有那双眼睛,依然亮得吓人。
“少主……”她哽了一下,连忙上前帮忙扶住。
“我没事。”陈默示意手下松开,自己扶着桌子边缘缓缓坐下,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冷汗,“说正事。物流中心,什么情况?”
夜鸢迅速收敛情绪,调出资料:“‘第三只眼’提供的情报指向泰国曼谷廊曼区附近的一个中型跨境物流集散中心。这个中心表面上属于一家正规的泰国物流公司,但‘第三只眼’监测到,在过去三个月内,该中心有几个特定仓库的电子访问记录、能耗数据和夜间安保排班,存在无法用正常业务解释的异常波动。更重要的是,他们追踪到一批运往斐济的可疑包裹(收件人信息与我们在楠迪发现的几个可疑收货地址有交叉),最初的发货标签,就是从这个中心打印流出的。”
“也就是说,‘蜂后’很可能利用了这个正规物流中心的某些环节或人员,作为她隐蔽‘播种’的中转站。”陈默看着屏幕上物流中心的卫星图和结构简图,“能搞到更内部的布局图、人员名单,特别是那几个异常仓库的详细情况吗?”
“很难。‘第三只眼’表示他们能提供这些外围线索已是极限,深入内部调查会极大增加他们暴露的风险。我们自己的人手……目前在东南亚的力量,大部分被‘屠夫’的袭扰牵制,而且缺乏足够专业的渗透和情报搜集人员。”夜鸢语气无奈。
陈默沉默。这就是多线作战的窘境,力量被严重分散。直接强攻或大规模调查不现实,只会打草惊蛇。
他凝视着地图,脑中飞快运转。物流中心……人员混杂,流程相对固定……如果能从内部制造一个“合理”的混乱或检查契机,或许有机会在不暴露主要目的的情况下,观察甚至获取关键信息。
“老周,”他转向一旁沉默的老周,“你在斐济,或者说,在整个南太平洋的华人圈和渔业、货运圈里,人脉广。有没有可能,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让我们的人,以比如‘货主代表核查货物’、‘保险公司风险评估员’或者‘某国际环保组织抽查跨境商品包装合规性’之类的名义,进入那个物流中心,进行短暂的、有针对性的查看?重点就是那几个异常仓库。”
老周摸着下巴,沉吟道:“货运圈的人脉是有,泰国那边也有几个打过交道的华人老板。但要让对方配合,进入他们合作物流公司的核心区域,特别是查看特定仓库……需要非常过硬的理由和利益交换,而且不一定能接触到最核心的东西,时间也会很有限。”
“哪怕只能进去转一圈,看看大概情况,确认一下安保级别和货物堆放大致状态,也比我们在外面瞎猜强。”陈默道,“同时,我们需要双管齐下。夜鸢,你继续利用技术手段,尝试从外部渗透他们的物流管理系统,哪怕只是获取一些表面的货物进出记录、车牌信息、值班人员名单。内外结合,或许能拼凑出更多东西。”
“可是少主,您的身体……”夜鸢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我会留在这里,作为指挥和情报中枢。”陈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冲锋陷阵暂时交给别人。老周,挑选两个最机灵、最可靠、有一定观察力和应变能力的兄弟,配合夜鸢提供的技术支持和情报指引,执行这次渗透查看任务。你负责打通关系和提供身份掩护。记住,安全第一,宁可一无所获,也不能暴露。”
“明白!”老周领命,立刻去着手安排。
陈默又看向夜鸢:“另外,通知总部,我们需要‘第三只眼’可能提供的、关于物流中心内部网络结构或安全漏洞的任何进一步‘提示’,哪怕只是一点点暗示。这不是请求,是必须。”
“是!”夜鸢立刻开始操作通讯设备。
部署完毕,陈默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袭来,几乎要坐不住。夜鸢连忙扶住他。
“我休息一下就好。”陈默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努力调整呼吸。身体的抗议如此强烈,但他必须用意志强行压下。他知道自己在透支,但时间,是他们最耗不起的资源。
就在老周紧锣密鼓地联系泰国方面,夜鸢尝试网络渗透,陈默短暂休息时,总部突然发来一条紧急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行:
【“屠夫”主力异动,方向研判:东南亚。可能与物流中心有关联或冲突。高度戒备。】
陈默猛地睁开眼。东南亚?“屠夫”的目标,难道也是那个物流中心?他是想抢夺“蜂后”的“播种”成果?还是……这背后有更复杂的勾结或冲突?
原本就错综复杂的棋局,因为“屠夫”这颗横冲直撞的棋子的加入,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
暗网般的物流链条,此刻不仅运送着可能致命的“种子”,也牵引着多方势力的目光与杀机。陈默的提前行动,或许正好撞上了这场风暴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