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回来这一路,萧绝憋了一肚子的问号和火气,愣是没从那个看起来一碰就碎、问啥都懵的王妃嘴里掏出半点有用的东西。回到王府,他脸色黑沉地直接扎进了书房,对着那幅边境布防图,试图用繁重的公务把脑子里那团乱麻给挤出去。
夜渐渐深了,王府里除了巡夜侍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一片万籁俱寂。
主院卧房里,沈知意早已卸下那身华丽的头面和衣裳,穿着素白的寝衣,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更显得小脸尖俏,楚楚可怜。她像是睡熟了,呼吸均匀清浅。
然而,到了后半夜,她忽然被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巡夜侍卫的窸窣声响惊动了。那声音极轻,像是猫儿踩过瓦片,又像是夜风吹动了哪扇没关严的窗户,但在这过分安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声音的来源,似乎正是书房的方向。
沈知意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睁眼。她在黑暗中静静听了几秒,那细微的声响还在继续,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坐起身,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摸索着穿上软鞋,像是真的只是起夜一般,脚步虚浮地朝着净房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经过支摘窗,靠近书房那一侧外墙的瞬间——
窗外,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正试图用薄刃撬开书房的窗栓!
月光在那刃口上反射出一点寒芒!
“啊——!!!”
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无尽恐惧的尖叫声,猛地划破了王府宁静的夜空!那声音又高又锐,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发出的最后哀鸣,足以让听到的人心脏骤停!
是沈知意的声音!
她像是被眼前可怕的景象吓破了胆,尖叫之后,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倒在地,双手抱着头,浑身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连哭都哭不出声了,只剩下压抑的、破碎的抽气声。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有刺客!”
“保护王爷!保护王妃!”
“在那边!书房方向!”
原本寂静的王府瞬间炸开了锅!侍卫们急促的脚步声、刀剑出鞘的铿锵声、呵斥声、灯笼火把迅速亮起的光影……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如同潮水般朝着主院和书房方向汹涌而来!
那个刚刚撬开窗栓的黑影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出,身形猛地一僵,眼看行踪暴露,再也顾不得其他,足尖一点,就像只受惊的燕子,仓皇地朝着府外方向遁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追!”侍卫统领的怒吼声响起。
而与此同时,书房的门被“哐当”一声从里面猛地拉开!
萧绝几乎是冲出来的。他显然还没睡,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墨发微乱,眼神在火把映照下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个匆忙赶来的丫鬟婆子围住、正试图从地上搀扶起来的沈知意。
她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寝衣的领口都歪斜了,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那张小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可怕的画面里无法回神。她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连丫鬟都扶不稳她。
“王……王爷……有……有鬼……黑色的……窗外……”她看到萧绝,像是看到了救星,泪水瞬间决堤,语无伦次地哭诉着,伸出手胡乱地指向书房窗户的方向,那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
萧绝的目光迅速扫过那被撬开一道缝隙的窗户,眼神骤然冰寒。他几步跨到沈知意面前,挥开了那些手足无措的下人。
他看着地上这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女人,看着她那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再联想到今晚宫宴上那杯被“意外”打翻的酒,和他心里那些尚未证实的怀疑……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最终,在那持续不断的、绝望般的啜泣声中,化为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动作。
他弯下腰,伸出手,不是呵斥,不是质问,而是——有些僵硬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那个缩成一团、抖个不停的小女人,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沈知意惊呼一声,冰凉的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萧绝抱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轻得过分的体重和那止不住的颤抖。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确认安全,但抱着她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了些,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颤抖压下去。
他抱着她,大步走回卧房,将她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沈知意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一沾到床,就立刻蜷缩起来,扯过锦被把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写满后怕的眼睛。
萧绝站在床边,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胸口那股因为被贼人潜入而升起的暴戾杀气,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许。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不熟练的、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姿势,伸出手,有些生硬地、轻轻地拍了拍她裹在被子外、依旧微微发抖的脊背。
他的动作很轻,与他平日里那副冷硬的模样格格不入。
“……没事了。”
他吐出三个字,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冷调,却似乎比平时低沉缓和了那么一丝丝。在这惊魂未定的深夜里,在这摇曳的烛光下,竟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沈知意蜷缩在被子里,感受着后背那一下下笨拙却温暖的轻拍,听着那三个硬邦邦却带着奇异抚慰效果的字眼,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松懈了一些,那压抑的哭声渐渐变成了细小的、委屈的呜咽。
而萧绝,维持着那个拍背的别扭姿势,看着床上渐渐平静下来的人儿,眼神却愈发深邃难明。
起夜?
巧合?
又一次?
他心里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