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墙上那幅边境布防图,一站就是大半天。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的,不是幕僚们引经据典的分析,也不是探子传回来的敌情密报,而是那个软绵绵、带着点傻气的声音——“像个小口袋……进去会不会出不来呀……”
“小口袋……”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紫檀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乱颤。
荒谬!简直荒谬!
他萧绝,执掌天下权柄,麾下谋士如云,探子遍布四海,竟然会被一个足不出户、药罐子里泡大的病秧子,用如此儿戏的一句话,点破了困扰他数日的军事难题?!
这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长风!”他对着门外沉声喝道。
长风应声而入,垂手侍立:“王爷。”
萧绝背对着他,目光依旧死死锁在地图上那个被沈知意指为“小口袋”的隘口,声音冷得掉冰渣:“再去查!给本王把沈知意,从她出生到现在,所有能查到的,事无巨细,再查一遍!她接触过什么人,看过什么书,生过什么病,甚至她院子里飞进过几只鸟,都给本王查清楚!”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分辨的难以置信。
长风心头一凛,虽然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对王妃的过往如此执着,但还是立刻领命:“是!属下这就加派人手!”
接下来的两天,摄政王府能动用的暗线几乎全都围绕着丞相府那位曾经的病弱大小姐运转起来。
各种信息如同雪片般汇集到长风手里,又被整理成册,送到了萧绝的书案上。
萧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厚厚的卷宗。
“沈知意,丞相沈文渊嫡长女,生母林氏,乃已故镇远将军林傲独女,林氏于沈知意五岁时病故。”
看到生母是武将之女,萧绝的指尖顿了一下,但随即又往下看。
“林氏去世后,沈知意交由继母王氏抚养。体弱多病,常年服药,甚少出府。十岁时曾重病一场,险些夭折,后经名医调理,虽保住性命,但体质愈发孱弱。”
“平日在府中,多以读书、刺绣、抚琴打发时间,性情温顺,不善言辞。接触之人除家人丫鬟外,仅有几位上门诊脉的大夫及教导女红的嬷嬷。”
“未曾发现有习武迹象,亦未接触过兵法韬略之类书籍。据其丫鬟云苓及府中多位下人证实,其对外界事务知之甚少,连京城几条主要街道亦分辨不清。”
卷宗里记录得非常详细,甚至包括她几岁还在尿床,几岁因为偷吃了一块糕点被王氏罚跪,几岁因为一只毛毛虫吓得病了好几天……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这是一个被养在深闺、不谙世事、除了生病就是伤春悲秋的、彻头彻尾的娇弱千金。
和他亲眼所见的那个一步三喘、动不动就晕倒哭鼻子的麻烦精,完美吻合。
萧绝“啪”地一声合上了卷宗,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没有破绽。
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
可越是如此,他心里的那股违和感就越发强烈。
那个“小口袋”呢?那精准得可怕的、近乎直觉般的判断呢?难道真是他多心了?真是巧合中的巧合?
他不信!
他萧绝能走到今天,从来不信什么巧合!
可眼前这份毫无瑕疵的调查结果,像一堵厚厚的墙,把他所有的怀疑都堵了回去。
他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习惯了通过算计和谋略看清所有迷雾。可这一次,面对那个看起来一清二楚、实则迷雾重重的小女人,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事情隐隐脱离掌控的憋闷感。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种天生直觉敏锐到可怕、却偏偏生在琉璃身子里的奇葩?
还是说……她伪装得太好,连他手下最精锐的探子都查不出丝毫端倪?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萧绝感到极度不适。
他走到窗边,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主院的方向。那个麻烦精,现在在做什么?是在对着那盆“结实”的牡丹伤春悲秋?还是又因为饭菜不可口在闹脾气?或者……又在计划着下一次“无意”的迷路?
一想到她那双看似纯净无辜、实则可能藏着无数秘密的眼睛,萧绝就觉得胸口那股无名火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猛地关上窗户,隔绝了视线。
不行,他不能再被这个女人扰乱心神。边境军情紧急,朝中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没工夫陪一个病秧子玩猜谜游戏!
可是……那个“小口袋”……
萧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走回书案前,摊开一张新的信笺,拿起笔,快速写下几道命令。
无论那个女人是真傻还是装傻,那个隘口的风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必须立刻调整部署!
至于沈知意……
萧绝放下笔,眼神幽深。
他倒要看看,这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到底还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这王府的日子,看来是注定没法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