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次噩梦之后，萧绝对沈知意更是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的纵容。这日恰逢他沐休，不用上朝，也不用去衙门点卯，算是难得清闲。
他原本打算在书房看看书，或者去校场活动活动筋骨。可刚用过早膳，沈知意就凑了过来，扯着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
“王爷~今日天气这般好，您又难得有空，陪意儿出去逛逛好不好？听说西市新开了几家铺子，有从南边来的新奇玩意儿呢！”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萧绝绝对会想都不想就冷着脸拒绝。逛街？和一群平民挤来挤去？看那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简直是浪费时间，有失身份！
可如今……
他低头，看着沈知意那双写满“想去想去超级想去”的大眼睛，再想起她前几晚噩梦惊醒时脆弱无助的样子，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最终变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硬邦邦的：
“麻烦。”
沈知意多了解他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有戏！她立刻抱紧他的胳膊，摇晃着撒娇：“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就随便走走，看看嘛~王爷~意儿都好久没出门透气了~再待在家里，都要发霉啦~”
萧绝被她晃得没办法，只得板着脸站起身：“行了，想去就快去换衣服，别磨蹭。”
“王爷最好啦！”沈知意欢呼一声，立刻像只快乐的蝴蝶般飞回内室去梳妆打扮了。
萧绝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罢了，就当是……哄她开心。
为了避免引起骚动，两人都换了相对普通的常服，只带了长风和云苓两个随从，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出了门。
一到西市，沈知意就像出了笼的小鸟，看什么都新鲜。她先是钻进一家专卖海外奇珍的铺子，对着一面镶嵌着各色贝壳和彩色玻璃的镜子惊叹不已；又跑到一个卖香料的摊子前，挨个嗅着那些味道奇特的香粉；还在一个吹糖人的老爷爷摊前驻足，看着那灵巧的手捏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看得目不转睛。
萧绝就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身姿挺拔，即使穿着常服，那股子久居上位的冷峻气场也难以完全掩盖，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又不敢多看。
但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沈知意看镜子，他就默默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她好奇摆弄的小脸；沈知意闻香料，他就瞥一眼摊主，确认安全无害；沈知意看糖人，他的目光则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看着她因为惊奇而微微张开的粉嫩唇瓣。
“王爷！您看这个小兔子糖人，像不像我们院子里那几只？”沈知意拿起一个刚吹好的、晶莹剔透的小兔子糖人，献宝似的递到萧绝面前。
萧绝瞥了一眼那甜腻腻的东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还是“嗯”了一声。
“老板，我要这个！”沈知意立刻开心地付钱，用的是萧绝出门前塞给她的、鼓鼓囊囊的荷包，然后小心翼翼地举着那个小兔子糖人，继续往前逛。
没走几步，她又看中了一家绸缎庄里新到的江南软烟罗。那料子薄如蝉翼，流光溢彩，确实漂亮。
“王爷，这料子做夏衣肯定很好看！”她摸着那柔软的布料，爱不释手。
萧绝看了一眼，对长风微微颔首。
长风立刻上前，对掌柜的低声说了几句。那掌柜的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恭敬无比，连连点头，手脚麻利地将那几匹软烟罗全都包了起来，直接送到了后面候着的马车旁。
沈知意甚至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价值不菲的料子就已经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王爷，这……”她有点懵。
“不是喜欢吗？”萧绝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买了棵白菜，“拿着。”
沈知意眨了眨眼，心里那点甜意又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哎呀，这种看中什么都不用问价钱、直接有人打包送上的感觉……真是超级爽！
接下来，她又看中了一套造型别致的紫砂茶具，一方带着天然山水纹理的端砚，甚至还有几盒味道清奇、据说能安神助眠的海外香膏……
但凡她多看两眼的，或者拿起来把玩一下的，萧绝一个眼神，长风就默默上前处理。不多时，他们身后的马车里，堆放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萧绝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只是跟在她身后，负责……付钱，和用眼神示意长风拎包。
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沈知意身上。看着她因为买到心仪之物而眉开眼笑，看着她像只小仓鼠一样好奇地探索着这个对她而言依旧充满新鲜感的世界，看着她偶尔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带着依赖和分享喜悦的甜甜笑容……
萧绝觉得，这似乎……比在书房看那些枯燥的卷宗，要有趣那么一点点。
至少，看着这麻烦精开心，他心情也不错。
逛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沈知意有些累了，额角也出了层薄汗。萧绝便带着她进了京城最有名的茶楼“一品香”，要了个雅间歇脚。
坐在雅间里，喝着沁人心脾的香茗，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沈知意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献宝似的将那个一直小心护着、没舍得吃的小兔子糖人递到萧绝嘴边：
“王爷，您尝尝？可甜啦！”
萧绝看着那几乎要怼到自己嘴上的、甜得发腻的糖人，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街边小贩做的、看起来就不怎么干净的东西。
可看着沈知意那期盼的眼神，他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极其勉强地、就着她的手，微微张口，在那兔子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小点。
甜。
齁甜。
是他最不喜欢的味道。
但他看着沈知意因为他的“赏脸”而瞬间亮起来的眸子，那句“难吃”在嘴里转了一圈，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是吧是吧！我就说很甜吧！”沈知意开心地收回手，自己也在另一边兔子耳朵上咬了一小口，眯着眼睛，一脸满足。
萧绝看着她那毫不嫌弃、吃得香甜的样子，再想想刚才那甜腻的滋味，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冲淡了嘴里的甜味，目光却依旧落在沈知意带着笑意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