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歪歪扭扭、几乎难以辨认的“程”字轮廓,像一道微弱却刺目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沈熹微心中的迷雾!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没有改变脸上温和的表情,但紧紧攥住笔记本边缘的手指,指节已然泛白。
王明启浑浊的眼睛依旧茫然地看着前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指在做什么。那机械的、重复的描画动作,更像是一种深植于潜意识、甚至可能是肌肉记忆的本能。
是巧合吗?一个中风后意识不清的老人,无意识地画着一个姓氏?而这个姓氏,恰好就是她正在追查的程宏远的“程”?
沈熹微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她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轻柔,带着引导性:“王伯伯,您是不是……想写什么?或者,想说什么人的名字?”
老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呆呆地看着窗外,手指还在不停地画着。那颤抖的笔画,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横、撇、捺……虽然扭曲,但结构依稀可辨。
沈熹微不再追问。她知道,对于这样状态的老人,急躁和直接的逼问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刺激到他。她需要耐心,需要找到触发他更深层记忆的钥匙。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地观察着老人和他周围的一切。房间很简陋,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把轮椅和一个小衣柜,几乎没有别的家具。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旧茶杯和几盒药。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床头柜抽屉的把手上。那里,挂着一个很小的、褪了色的中国结,红绳已经有些发黑,看起来年代久远。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沈熹微站起身,走到床头柜边,状似无意地拿起那个中国结,放在掌心端详,然后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老人听到的音量,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这个结……编得真仔细。现在很少有人会编这种复杂的样式了。”
她没有看老人,但眼角的余光紧紧锁定着他轮椅上的背影。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王明启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停顿了一下!那反复描画的动作,戛然而止。
沈熹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老人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更加急促、模糊的“嗬嗬”声,他的头开始微微晃动,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之前茫然的情绪波动——那像是一种……焦躁?或者说,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的激动?
他枯瘦的手指不再画“程”字,而是开始更加混乱、更加用力地在膝盖上抓挠,仿佛想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有效!这个中国结,或者与它相关的东西,是关键!
沈熹微趁热打铁,将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王伯伯,别急,慢慢想。这个结……是不是很重要?是谁给您的?还是……它代表着什么?”
老人混乱的抓挠动作慢了下来,他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努力地转向沈熹微的方向,嘴唇哆嗦着,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更加破碎、却依稀可辨的音节:
“……箱……子……底……下……”
箱子?底下?
沈熹微立刻追问:“什么箱子?王伯伯,是您家里的箱子吗?放在哪里?”
然而,老人似乎用尽了刚才那瞬间的清明,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起来,喉咙里只剩下无意义的嗬嗬声,手指也无力地垂落下去,不再有任何动作。无论沈熹微再如何温和地引导,他都像是耗尽了电量的玩偶,恢复了最初那种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状态。
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沈熹微知道,她没有白来。“程”字的无意识描画,以及对那个旧中国结的特殊反应,还有那含糊不清的“箱子底下”,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王明启不仅认识程宏远,而且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深刻的、甚至可能是让他至死(或者说至意识模糊)都无法释怀的关联!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旧中国结从抽屉把手上解了下来,放入风衣口袋。这可能是非常重要的物证。
她又最后看了一眼轮椅上仿佛沉睡过去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说了声“王伯伯,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您”,然后悄然退出了房间。
走出养老院,阴沉的天空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光。沈熹微站在路边,感受着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硬硬的中国结,心情沉重却又带着一丝拨开迷雾的振奋。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陆北辰的名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
现在还不行。她需要先找到那个“箱子”。王明启的家?还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这需要更细致的调查。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准备返回高铁站。
就在车子启动,驶离养老院街区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街角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举着长焦相机,对着她离开的方向,连续按动着快门。
镜头聚焦在她略显匆忙的背影上,以及她手中那个刚刚放回口袋的、装着中国结的透明证物袋一角。
男人按下发送键,几张清晰的照片瞬间传了出去。收件人那一栏,赫然显示着——“程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