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高铁上,沈熹微的心情远比去时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如同她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片段——老人颤抖的手指、含糊的音节、那个褪色的中国结。所有的线索都像散落的珠子,而“程”字和“箱子底下”就是那根若隐若现的线。
她将手伸进口袋,紧紧握住那个小小的中国结,粗糙的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这不是她的臆想,王明启的反应,以及这个可能承载着关键信息的物件,都证明她追寻的方向没有错。
只是,危机感也随之而来。王明启的状况比她预想的更糟糕,线索模糊且脆弱,随时可能彻底断掉。而程家,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绝不会坐以待毙。陆北辰在明处的商业反击越是凌厉,程宏远在暗处可能采取的手段就越是阴险。
她必须更快一些。
列车平稳地行驶着,沈熹微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理清思绪。下一步,是查王明启的住所,还是他退休前的工作单位?那个“箱子”会藏在哪里?
就在她凝神思考时,一种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细小的冰刺,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迅速而隐蔽地扫过车厢。
斜后方隔了几排的位置,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一切看起来似乎很正常。但沈熹微的心却沉了下去。法官的职业敏感让她对视线有着超乎常人的警觉,尤其是在她刚刚进行了一次秘密调查之后。
是巧合吗?还是……她被跟踪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养老院外面?还是在火车站?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假装休息,但全身的神经都已经绷紧。她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但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她将口袋里的中国结握得更紧,另一只手悄悄摸出手机,关闭了所有声音和震动,然后凭着记忆和触感,快速盲打了一条信息,没有选择陆北辰,而是发给了姜悦:
【悦悦,我乘坐Gxxx次高铁,约xx点xx分到站。如果半小时后我没联系你,帮我联系陆北辰。小心。】
她不敢发太多,怕引起注意。姜悦足够机警,会明白她的意思。
发完信息,她立刻删除了发送记录,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然后塞回背包深处。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剩下的路程,变得格外漫长而煎熬。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如同芒刺在背。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甚至故意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透过门板上狭小的缝隙,她瞥见那个黑衣男人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但身体的角度微微调整,显然仍在留意她这边的动静。
确认了。她被盯上了。
是程菲的人吗?他们发现了她去见王明启?还是仅仅因为她是陆北辰的妻子,所以被纳入了常规监视的范围?
无论哪种可能,情况都不容乐观。
列车终于缓缓驶入站台。沈熹微深吸一口气,随着人流起身。她没有立刻去拿行李架上的背包,而是等那个黑衣男人先起身走向车门时,才迅速取下背包,混入另一股人流中,朝着相反方向的出口快步走去。
她利用人群作为掩护,脚步不停,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身后。那个黑衣男人果然在人群中焦急地张望,显然跟丢了目标。
沈熹微心头稍定,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穿过拥挤的通道,直接下到地铁站,混入更加密集的人流中,连续换乘了两次线路,确认彻底甩掉了可能的跟踪后,才在一个离别墅区还有几站地的偏僻出口走了出来。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她站在街边,冷风吹过,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拿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立刻跳出了几条姜悦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收到!什么情况?!你没事吧?】
【快到时间了!我准备打电话了!】
【熹微!回话!】
沈熹微立刻拨了回去,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
“沈熹微!你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姜悦焦急的声音传来。
“没事了,悦悦,我刚下地铁,甩掉了。”沈熹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但确实有人跟着我。”
“跟、跟踪?!”姜悦倒吸一口凉气,“是程家那个疯女人干的?你去找陆北辰了吗?”
“还没有。”沈熹微看着远处别墅区隐约的灯光,“我这就回去。这件事……先别告诉他。”
“为什么?都被人跟踪了!”
“我不想让他分心。”沈熹微低声道,“他那边正在关键时期。而且,我没有证据,只是感觉。等我弄清楚再说。”
姜悦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好吧,你总是最有主意的。但你一定要小心!到家立刻给我发信息!”
“知道了,谢谢悦悦。”
挂断电话,沈熹微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别墅的地址。
车子驶向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她的心情却无比复杂。口袋里那个中国结像一块灼热的炭,提醒着她探寻到的秘密和潜在的危险。而身后可能存在的跟踪阴影,更是让她如履薄冰。
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可能牵动着看不见的丝线,引发出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
而此刻,别墅的书房里,陆北辰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他揉了揉眉心,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陈默站在一旁,低声汇报:“……程家那边的资金流动暂时没有新的异动,但程菲私人账户有几笔不明去向的支出,数额不大,但收款方很模糊,正在追查。”
陆北辰点了点头,没说话。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没有任何来自沈熹微的信息或未接来电。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联系他。
他想起她昨天有些异常的沉默,和今早空荡荡的客厅。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的不安,像水底的暗草,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她今天……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