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晚宴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荡开,彻底确立了温眠在北地社交圈的地位。无人再敢非议她的出身,取而代之的是对霍督军这位“藏于深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夫人的好奇与敬畏。
霍展霆兑现了他的承诺,将那家名为“仁济”的慈善医院正式交由温眠管理。这并非虚职,医院的账目、人事、乃至部分药品采购,都需要她过目定夺。这给了温眠一个走出督军府、接触外界的机会,虽然每次出行,明里暗里的护卫只多不少。
温眠并未将这份差事视为负担,反而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她来自现代,见识过更先进的医院管理模式和护理理念。她并未冒进,而是先从改善医院卫生环境、规范护士培训入手,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想法融入进去。她亲自去病房探望贫苦的病人,语气温和,态度诚恳,丝毫没有督军夫人的架子,很快便赢得了医院上下的一致好评。
霍展霆冷眼旁观着她的作为,心中讶异更甚。他原以为给她一家医院不过是权宜之计,堵住悠悠众口,也给她找个消遣,却没料到她能做得如此有声有色。她处理事务条理清晰,面对棘手的人事问题也能从容化解,那份沉静的力量,仿佛能安抚一切躁动。
他开始真正地将她视为可以并肩的伴侣,而非仅仅是一个需要庇护和掌控的所有物。偶尔,他会在书房与她讨论北地的民生,听取她对一些琐碎政务的看法,她的见解往往能切中要害,提供一些他从未想过的角度。
这一日,温眠照常从仁济医院返回督军府。马车行至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巷时,异变陡生!
“砰!砰!”几声尖锐的枪响划破黄昏的宁静,子弹精准地打在马车车轮和辕马上!
马匹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车厢剧烈颠簸。车夫中弹,惨叫着滚落车下。护卫的士兵立刻拔枪还击,巷战瞬间爆发。
温眠在车厢内被晃得东倒西歪,心脏骤缩,但多年的快穿历练让她在极度危险中反而保持了超乎常人的冷静。她迅速伏低身体,避开窗口,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枪声密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火力凶猛。
是冲霍展霆来的?还是……冲她?
混乱中,一枚流弹击穿了车厢壁,擦着温眠的手臂飞过,带走一片衣料,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她闷哼一声,咬紧牙关。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猛烈、训练有素的枪声从巷口传来,伴随着引擎的咆哮声和熟悉的怒喝:“给老子围起来,一个不留!”
是霍展霆的声音!
他竟亲自来了!
霍展霆带着亲卫队如神兵天降,瞬间扭转了战局。他手持双枪,眼神狠戾如修罗,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收割着敌人的性命。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破损的马车,以及车厢壁上的弹孔,心中的暴怒几乎要焚尽理智。
战斗很快结束,袭击者大部分被击毙,只留了两个活口。
霍展霆几步冲到马车前,一把扯开车门。看到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的温眠,以及她手臂上那抹刺眼的血红时,他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
“伤到哪里了?”他的声音紧绷得像是随时会断裂的弓弦,伸手想要碰触她,又怕弄疼她。
“擦伤,不碍事。”温眠试图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方才经历的惊悸。
霍展霆不再多言,打横将她从马车里抱了出来,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他的怀抱宽阔而坚硬,带着硝烟和冷杉的气息,将她牢牢护在胸前。
“督军,活口……”副官上前请示。
“带回地牢,撬开他们的嘴!”霍展霆的声音冷得能冻裂骨髓,“查!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是谁指使的!”
他抱着温眠,大步走向自己的汽车,将她小心地安置在后座,随即自己也坐了进去,对司机厉声道:“回府!叫医生!”
车内,气氛压抑。霍展霆紧紧握着温眠未受伤的那只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盯着前方,侧脸线条僵硬,下颚紧绷,眼底是翻涌的、未曾掩饰的后怕与杀意。
温眠看着他这副模样,手臂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她轻轻动了一下被他握住的手,低声道:“我没事。”
霍展霆猛地转头看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里外看穿。“若你有事……”他声音沙哑,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未尽的语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惊。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来迟一步……如果那颗子弹偏了几分……
回到督军府,医生早已候着。仔细检查后,确认温眠只是皮肉伤,清洗包扎即可。整个过程,霍展霆一直站在旁边,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经验丰富的老医生都忍不住手抖。
包扎完毕,屏退众人。霍展霆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温眠。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包扎好的手臂,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气质截然不符的轻柔。
“以后出门,加派一倍人手。”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温眠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经过此事,她也深知这乱世之中,危险无处不在。
“那家医院,暂时不要去了。”他又道。
这次,温眠却摇了摇头:“不行。”
霍展霆皱眉。
“督军,”温眠抬眼看他,目光坚定,“这次袭击,若是冲你而来,说明有人想通过打击我来打击你。我若因此退缩,闭门不出,岂非正中对方下怀?仁济医院刚刚有些起色,我不能半途而废。更何况,越是如此,我越要表现得若无其事,不能让幕后之人觉得他们得逞了。”
她的话条理清晰,冷静得近乎冷酷,却带着一种无法反驳的力量。
霍展霆凝视着她,眼前的女子,苍白,柔弱,但骨子里却蕴藏着连他都为之动容的坚韧和胆识。她不只是需要他庇护的笼中鸟,更是能与他在风浪中并肩前行的伙伴。
他沉默良久,终于妥协般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随你。但安全必须万无一失。”
当夜,督军府地牢的审讯室里,惨叫声持续了半夜。霍展霆亲自坐镇,直到副官将沾满血迹的供词呈到他面前。
“是赵鲲鹏的人。”副官低声道,“目标是夫人,意在……羞辱督军,制造混乱。”
霍展霆看着那纸供词,眼神阴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残酷的弧度。
“赵鲲鹏……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他缓缓起身,军靴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传令下去,集结部队。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位老朋友。”
动他可以,动他霍展霆明媒正娶、放在心尖上的人,就要有付出惨痛代价的觉悟。
乱世的硝烟,因这一场针对温眠的未遂刺杀,再次被点燃。而霍展霆与温眠之间,那始于责任与掌控的关系,也在枪声与鲜血的洗礼中,悄然滋生出了真正名为“在意”与“守护”的藤蔓,悄然缠绕,越缚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