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温眠提前半小时到达办公室做准备。她特意换上了一套柔和的米色套装,将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试图用最专业的形象来平衡内心翻涌的私人情感。桌上的笔记本已经翻开,记录着她为今天制定的治疗计划——引导两个人格进行初步沟通。
两点五十九分,陆深准时出现在门口。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疲惫,尽管他的西装依然无可挑剔,举止依然精准控制,但温眠能从他眼下的淡青色和略微迟缓的反应中看出端倪。
“陆先生,请进。”温眠保持适度的微笑,示意他坐在惯常的位置。
陆深微微颔首,步伐稳健地走向沙发,但在他坐下的瞬间,温眠注意到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仿佛在忍受某种不适。
“头痛还在持续吗?”温眠直接问道,在她记录本上做了个记号。
“已经控制了。”陆深的回答简短而封闭。
温眠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陆深,作为你的医生,我需要知道你的真实状况。包括你是否还在服用阿普唑仑,以及剂量是多少。”
陆深的目光冷了下来:“我认为我的私人用药不在治疗协议范围内。”
“当它影响你的精神状况和人格稳定性时,它绝对在治疗范围内。”温眠毫不退缩地回应,“我理解你想要控制局面,但错误的控制方法只会让情况恶化。”
一丝怒意在陆深眼中闪过,但很快被压制下去:“我们是否可以开始正式的治疗环节,温医生?或者你今天的计划只是质询我的用药选择?”
温眠深吸一口气,意识到直接的对抗不会有效。她调整策略,放松姿态:“你说得对。今天我希望尝试一种新的治疗方式——内部沟通的初步引导。”
陆深的表情变得更加警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帮助你和夜建立一个安全的沟通渠道。”温眠解释道,“研究表明,当dId患者的不同人格之间能够有效沟通时,症状的破坏性会显着降低。”
“我不认为与一个意图摧毁我的人格是明智的选择。”
“也许夜的破坏性正是因为他没有其他表达自己的方式。”温眠温和地说,“就像被关在隔音房间里的人,最终会选择砸墙来引起注意。”
陆深沉默了片刻:“你建议怎么做?”
“一个简单的起始练习——书写交流。”温眠从抽屉中取出一本精致的皮革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我建议你每天花十分钟写下任何想对夜说的话,然后给予他回应的空间。你可以设定规则,比如只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进行这种交流。”
陆深看着笔记本,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物品:“这只会给他更多的力量和存在感。”
“或者,这会让他感觉被听到,从而减少他需要通过极端行为来吸引注意力的需求。”温眠将笔记本轻轻推到他面前,“作为一个实验。如果一周后你认为它毫无帮助,我们可以停止。”
陆深没有碰那本笔记本:“他告诉了你什么?上次我...离开的时候。”
温眠谨慎地选择措辞:“他分享了关于医院那个女孩的一些记忆。他似乎对她的离开感到非常愤怒和受伤。”
陆深的嘴角紧绷:“那都是陈年旧事,与现在无关。”
“但显然它对你和夜都仍然重要。”温眠观察着他的反应,“夜说,那个女孩曾告诉他,疼痛是活着的证明。”
陆深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丝真实的痛苦掠过他的眼睛:“她不应该...没有人应该那么年轻就懂得这种真理。”
“你记得她。”温眠轻声说。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陆深的目光投向远处,仿佛穿透了时间:“我记得一个总是谈论疼痛和生存的女孩。我记得她手臂上的绷带。我记得她告诉我,感到解脱并不可耻,那是人性。”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然后我记得她消失了,就像其他人一样。”
温眠感到喉咙发紧,但她强迫自己保持专业距离:“也许她有不得已的理由。”
陆深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我们离题了,温医生。如果你坚持要尝试那个笔记本实验,我会考虑。但今天,我认为我们该结束了。”
“我们才开始了二十分钟。”温眠平静地指出。
“我今天状态不佳。”陆深的背脊挺直,“而且我记起上午有个未处理的紧急事务。”
温眠知道这是借口,但她同样知道强迫治疗不会有任何效果。她站起身:“好吧,那我们下次再继续。请带上这个笔记本,至少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陆深转身,目光落在笔记本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回来拿起它:“我会考虑。但不承诺。”
他走向门口,但在握住门把时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她手臂上有一道疤痕,从手腕到手肘。就像...一道生命的印记。”
门轻轻关上。温眠站在原地,右手无意识地抚过左臂,那道隐藏在衣料下的疤痕突然感到灼热。
那天晚上,温眠在办公室里整理病例记录,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她思考着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同时无法摆脱那个纠缠的问题——如果陆深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治疗会变得更加复杂吗?还是说,坦诚相告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