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耐心与骄傲，在一次次被“圆周率”官方渠道冰冷拒绝后，终于消耗殆尽。她柳如烟想要的东西，从未如此艰难。这份挫折感，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在平静的心湖投下巨石，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执拗。
既然常规的商业途径无法叩开那扇门，她便动用了柳氏家族深耕多年所积累的、更深层的人脉网络——直通官方层面。几经周折，通过一位与柳家渊源颇深、在互联网与科技产业规划中颇具话语权的长辈，终于将“希望促成柳氏集团与圆周率公司高层进行一次建设性对话”的意愿，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方式，传递到了“圆周率”公司敏感的接收端。
官方层面善意的“建议”与纯粹商业邀约的分量截然不同。即便超然如姬子卿，也无法完全无视这种来自更高维度的“打招呼”。这关乎“圆周率”未来与各方关系的微妙平衡。
于是，“蓝鲸”将这条经过特殊标记的请求，连同其背后的脉络分析，一同呈报给了姬子卿。
姬子卿看着屏幕上那条附带着官方引荐背景的会面请求，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不耐的弧度。
麻烦。
他厌恶这种掺杂了人情世故的干扰。但他更厌恶后续无休止的纠缠。
“回复：可进行三十分钟电话会议。时间定于明日下午三点。无需面谈。”“蓝鲸”即刻执行指令，将这条不容置疑的安排发送了过去。
电话会议？
柳如烟收到回复时，正坐在美容院的VIp室里。她看着屏幕上那行简洁到近乎无礼的文字，精心保养的指甲下意识地掐入了掌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更强烈的挑战欲涌上心头。她柳如烟亲自出面，动用如此资源，换来的竟只是一次三十分钟的电话会议？甚至连面都不愿见？
好，很好。越是如此，越证明此人非同寻常。她倒要看看，电话那头的声音，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傲慢至此！
她立刻起身，取消了后续所有安排，驱车直奔柳氏集团总部。一场电话会议，她要把它当作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来准备。
“立刻准备一号会议室！”她走进办公室，语气斩钉截铁，对助理吩咐道，雷厉风行的气场让整个楼层都为之一肃。
柳氏集团最高规格的一号会议室，平日只在接待最重要国宾或进行百亿级项目签约时启用。此刻，因为一场三十分钟的电话会议，被彻底动员起来。
柳如烟亲自督阵， 要求会议室内所有物品必须一尘不染，空气净化器与加湿器提前12小时开启，确保空气清新湿润。灯光调整到最柔和舒适的状态，既显庄重又不失亲和。
集团最顶尖的It团队全员待命，检查所有线路，启用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讯频道，备妥三套备用设备，确保音质清晰、稳定、无延迟、无杂音，绝不能出现任何技术故障。
她甚至吩咐人在会议桌上摆放了一盆精心挑选的、含苞待放的白玉兰，清冷高雅，暗合她名字中的“如烟”二字，也试图营造一种不易察觉的私人化氛围。
她召集团队，将之前准备的厚达数百页的合作方案再次精简、提炼，做成一份仅有十五页的ppt，直击核心，数据翔实，逻辑清晰。每一页都经过她反复推敲，确保能在最短时间内展现最大价值。所有可能被问到的细节数据、背景资料，都被打印成册，整齐地摆放在她的手边，以便随时翻阅。她甚至准备了关于人工智能伦理治理的行业最新观点，以备对方可能感兴趣。
她选择了一身Armani的深蓝色西装套裙，颜色专业而不失柔美，剪裁完美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妆容比平日更精致一分，口红选择了提气色又不显侵略性的豆沙色。她反复练习了开场白的语调和笑容，务求在声音中传递出足够的自信、真诚与专业度，既要展现柳氏的实力，又不能显得过于急迫。
整个柳氏集团顶层，因为这一场电话会议，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与期待。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们这位美女总裁对此事的极度重视。
次日下午两点五十分。
柳如烟独自端坐在一号会议室主位。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只有她一人，面前是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好的资料册、一杯温度刚好的水。It团队在玻璃墙外的操作间待命，确保万无一失。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仪容和面前的资料，心跳因而微微加速。她面对过无数大场面，却从未如此紧张又兴奋。
三点整。
会议室内专用的加密电话线准时响起清脆的铃音。
柳如烟立刻接起，用她练习了无数次、柔和而专业的嗓音开口：“您好，我是柳氏集团柳如烟。非常感谢您抽出宝贵时间……”
“柳总，你好。我是圆周率公司的技术负责人。”一个冷静、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男性声音通过高保真音响传来，打断了她预备好的寒暄。
这个声音……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
太熟悉了！即使透过电波，即使隔了三年，即使那份冷漠被放大了一百倍，她也瞬间听了出来——是姬子卿！
怎么会是他？！
那个她印象里沉默寡言、毫无建树、最终被她弃之如敝履的前夫？！那个应该在西南小镇里庸碌度日的男人？！
“圆周率”的幕后老板……是姬子卿？！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认知，让她瞬间失语，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精心准备的开场白、所有演练好的表情，全都僵在脸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冲上脸颊又迅速褪去的冰凉感。
“……柳总？”电话那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因沉默过长而产生的不耐烦提示。
柳如烟猛地回神，强压下滔天的惊骇与混乱，职业本能让她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颤抖：“抱…抱歉。姬……先生？没想到是您。”
“我们直接开始吧。你有三十分钟时间阐述柳氏的合作意向。”姬子卿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完全没有要叙旧或解释的意思，直接切入了最冰冷的商业流程，甚至吝于对她那声“姬先生”做出任何回应。
柳如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也一点点冷下去。她终于明白，对方早就知道是她，之前的拒绝并非傲慢，而是纯粹的不想理会。这次答应通话，也仅仅是迫于官方层面的压力。
巨大的屈辱感再次袭来，但比之前更甚百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开始按照准备好的ppt进行阐述。她的专业素养仍在，讲解条理清晰，数据充分，提出的合作构想也确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具针对性。
然而，电话那头只有沉默。偶尔，会提出一两个极其尖锐的技术性或逻辑性问题，直指方案中最脆弱的部分，逼得她不得不调动全部知识储备来应对，气氛冷静得像一场论文答辩。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没有对她个人或柳氏集团的任何额外关注。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最普通的、需要被高效评估的商业合作对象。
二十五分钟过去。
柳如烟的阐述接近尾声。她甚至没有机会抛出那些精心准备的、关于未来愿景或行业洞见的话题来拉近关系。
“好的，方案我已了解。”姬子卿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技术整合层面存在三处不可行点，商业回报模型预测过于乐观，基于柳氏现有技术储备，协同效应低于预期阈值。综上，现阶段不具备合作基础。”
他的结论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姬先生……”柳如烟还想做最后努力。
“时间到了。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任何留恋。
“嘟…嘟…嘟…”
忙音响起，冰冷而决绝。
柳如烟握着话筒，僵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精心布置的会议室、准备齐全的资料、完美的妆容……此刻都成了巨大的讽刺。
她耗费心力搭建的华丽舞台，观众却连面都未露，只通过一条电话线，用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声音，给了她一场彻头彻尾的、公事公办的否定。
屏里屏外，是两个世界。
他在他的深海屏息前行，而她，只是他无意间搅起的一点微澜，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会议室的灯光柔和地洒下，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