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猛的柴刀第三次劈在枯木上时,青莽山的晨雾刚好漫过护林站的木栅栏,将刀身映得寒光凛冽。木屑飞溅中,他瞥见山道尽头驶来一辆越野车,车身上“生态考察”的标识在雾中若隐若现——这是他守着这片深山的第十年,从退伍军人到护林员,他习惯了与鸟兽为伴,对山下的人向来避而远之。
越野车在护林站门口停下,下来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戴金边眼镜,气质儒雅,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帆布包。“您好,我叫陆承宇,是做生态保护的,想来山里考察濒危植物。”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笑容温和,“听说您是这里最熟悉山路的人,想请您当向导。”
陈猛没接名片,只是冷冷地说:“山里危险,外人不让进。”他见过太多打着“考察”旗号的偷猎者、盗伐者,对山下人的警惕早已刻进骨子里。
陆承宇却没放弃,从帆布包里拿出几袋特效药和一件冲锋衣:“我听说山里温差大,您常年巡山,这些药能治跌打损伤,衣服是防水保暖的,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他顿了顿,又说,“我不是来破坏的,是想申请将青莽山列为省级自然保护区,阻止开发商来开山建矿。”
陈猛的眼神动了动。三个月前,确实有开发商来山里勘探,说要建铁矿,扬言“三个月内清空山林”。他守着护林站,多次与开发商的人对峙,却寡不敌众,巡山时还被他们暗中使绊子,摔断了肋骨,至今还隐隐作痛。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顾虑,陆承宇又说:“我知道您在护着这片山,我也是。这些药您先用着,向导费我按天给,绝不亏待您。”
陈猛沉默片刻,接过了特效药——他没多少钱去山下看病,肋骨的伤确实需要治疗。他点了点头:“明天一早出发,规矩我定:不许乱砍滥伐,不许惊扰动物,天黑前必须下山。”
接下来的半个月,陈猛带着陆承宇穿梭在青莽山的深处。陆承宇不像其他山下人那样娇气,翻山越岭从不叫苦,还总把干粮和水让给陈猛。他确实在认真考察,笔记本上记满了植物名称和生长位置,相机里存满了濒危植物的照片。闲聊时,陈猛得知,陆承宇出身书香门第,自己创办了生态保护基金会,为了阻止青莽山的矿场项目,已经奔走了大半年。
“这片山是天然氧吧,里面有很多国家一级保护植物,一旦开山挖矿,生态就彻底毁了。”陆承宇看着漫山的绿意,语气沉重,“我父亲以前是植物学家,就是在青莽山考察时失踪的,我总觉得,他还在这片山里看着我。”
陈猛心里一震。他想起十年前,自己刚当护林员时,曾在深山里发现一个废弃的帐篷,里面有本植物图鉴,扉页上写着陆振宏的名字——想必就是陆承宇的父亲。他没说破,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份渊源。
考察结束那天,陆承宇给了陈猛一笔丰厚的向导费,还留下了一部卫星电话:“山里信号不好,有事随时打给我。开发商那边要是再找你麻烦,我帮你解决。”
陈猛没收向导费,只收下了卫星电话:“你帮山,我帮你,扯平了。”
可麻烦还是来了。陆承宇的考察报告递上去后,开发商的矿场项目被暂时叫停。负责人赵虎恼羞成怒,认定是陈猛给陆承宇提供了“证据”,带着一群打手闯进了护林站。
“陈猛,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收了姓陆的好处,就敢坏老子的好事?”赵虎一脚踹翻了护林站的木桌,“要么把陆承宇的考察资料交出来,要么跟我们走一趟,不然别怪我拆了你的护林站!”
陈猛握紧了柴刀,眼神冰冷:“资料不在我这,想拆护林站,先过我这关。”
可他毕竟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打手们制服。赵虎让手下把他绑在树上,淋了一身冷水,威胁说要是不交出资料,就放火烧了护林站,再把他扔到深山里喂狼。
就在陈猛快要支撑不住时,卫星电话突然响了。是陆承宇打来的,他听出陈猛语气不对,立刻报警,还带着森林公安赶了过来。赵虎等人见状不妙,赶紧逃跑,陈猛才得以脱险。
陆承宇看着浑身湿透、伤痕累累的陈猛,心疼不已:“都怪我,给你惹了麻烦。”他把陈猛送到山下的医院,垫付了所有医药费,还请了护工照顾他。
陈猛躺在病床上,心里百感交集。他这辈子没受过谁的恩惠,陆承宇不仅帮他治伤,还帮他守护山林,这份恩情,他记在了心里。
出院后,陈猛回到了护林站。他以为事情会就此平息,可赵虎的报复来得更狠。半个月后,陆承宇在山下的工作室遭人袭击,考察资料被抢走,人也被打成重伤,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陈猛通过卫星电话得知消息时,正在深山里巡山。他连夜赶下山,冲进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陆承宇,浑身是伤,脸上还留着淤青,心里的怒火瞬间燃起。
医生告诉陈猛,陆承宇的头部受到重创,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数。而赵虎那边,因为没有证据,依旧逍遥法外,甚至还在四处散布谣言,说陆承宇是“假环保、真骗钱”,矿场项目很快就能复工。
陈猛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知道,对付赵虎这种人,讲道理、走法律途径根本没用。他想起了自己在部队时的誓言,想起了陆承宇对山林的守护,想起了那份沉甸甸的恩情。他决定,要用自己的方式,为陆承宇讨回公道。
他回到护林站,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上柴刀和陆承宇留下的特效药,悄悄下了山。他通过以前的战友,查到了赵虎的行踪——赵虎最近在城郊的一个废弃仓库里,正在销毁抢来的考察资料,准备第二天就开工挖矿。
深夜,陈猛潜入了废弃仓库。仓库里灯火通明,赵虎正带着几个手下,把一摞摞考察资料往火堆里扔。“姓陆的还想跟我斗,真是自不量力!”赵虎嚣张地大笑着,手里还拿着一瓶白酒。
陈猛屏住呼吸,悄悄绕到仓库后面,猛地冲了进去,大喊一声:“赵虎,拿命来!”
赵虎等人吓了一跳,看到是陈猛,顿时嚣张起来:“你个山野村夫,还敢来送死!”他挥手让手下动手。
陈猛当过兵,身手矫健,手里的柴刀在灯光下寒光闪闪。他避开打手们的围攻,直扑赵虎。打手们虽然人多,但都是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是陈猛的对手。陈猛挥舞着柴刀,很快就放倒了几个打手,一步步逼近赵虎。
赵虎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跑。陈猛紧追不舍,在仓库外面的空地上,两人扭打在一起。赵虎掏出一把匕首,刺向陈猛的胸口。陈猛侧身躲开,反手一柴刀,砍在了赵虎的胳膊上。
“啊!”赵虎惨叫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他看着凶神恶煞的陈猛,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我错了,我不该打陆承宇,不该抢资料,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了我!”
陈猛没有停手。他想起了陆承宇昏迷不醒的样子,想起了被破坏的山林,想起了自己受的伤。他举起柴刀,正准备砍下去,突然听到了警笛声——是森林公安赶来了。
原来,陈猛下山前,给陆承宇的助理打了电话,告诉了他自己的计划。助理担心他出事,赶紧报了警。
赵虎被警方当场抓获,他的手下也全部落网。警方在仓库里找到了还没被销毁的部分考察资料,加上陈猛提供的证据,赵虎的罪行被彻底曝光。他不仅非法采矿、故意伤害,还涉及偷税漏税、行贿等多项违法行为,最终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矿场项目彻底泡汤,青莽山被成功列为省级自然保护区。而陈猛,因为故意伤害他人,也面临着法律的制裁。
陆承宇醒来后,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赶紧向警方说明情况,还请了最好的律师为陈猛辩护。他在法庭上说:“陈猛是为了保护我,保护青莽山,他没有恶意,只是被赵虎逼得走投无路。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再也醒不过来,青莽山也会遭到毁灭性的破坏。”
最终,法院考虑到陈猛的自首情节、被害人赵虎的过错,以及他保护自然的初衷,判处他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
缓刑期间,陈猛回到了青莽山,继续当他的护林员。陆承宇也经常来看他,两人一起巡山,一起考察植物,青莽山的生态环境越来越好,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自然保护区。
有次,陆承宇看着漫山的绿意,对陈猛说:“谢谢你,陈猛。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就完了,青莽山也保不住了。”
陈猛摇摇头:“你帮我治伤,帮我守护山林,这份恩情,我该还。”他顿了顿,又说,“在部队时,班长教我们,做人要知恩图报,要守正义。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陆承宇笑了笑,从车里拿出一件新的护林服:“这件衣服是我特意给你定制的,防水防刺,比之前那件更好。”
陈猛接过护林服,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份跨越山海的恩情,已经深深扎根在两人心里,也扎根在青莽山的每一寸土地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猛依旧坚守在护林站,守护着青莽山的一草一木。陆承宇的生态保护基金会也越做越大,帮助了更多的山区,保护了更多的濒危植物。他们虽然不常见面,但总会通过卫星电话联系,分享山里的趣事,讨论生态保护的计划。
有年冬天,青莽山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山路被积雪覆盖,很多动物都找不到食物。陈猛冒着大雪,在山里设置了多个投喂点,每天徒步几十公里,给动物们送食物。陆承宇得知后,带着基金会的志愿者,冒着大雪来到山里,和陈猛一起投喂动物,清理山路的积雪。
雪地里,两人的身影并肩前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陆承宇看着陈猛冻得通红的脸,心里满是敬佩:“陈猛,你真是个好人。青莽山有你,是它的福气。”
陈猛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山里的动物、植物,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们好,它们也会对你好。就像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一样。”
夕阳下,青莽山的积雪被染成暖黄色,远处的山峰连绵起伏,像一幅壮丽的画卷。陈猛知道,他会一直守着这片山,守着这份恩情,守着这份正义。而陆承宇,也会一直支持他,和他一起,守护着青莽山的生态,守护着这份未凉的情义。
后来,青莽山成为了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陈猛被评为“全国优秀护林员”。在颁奖典礼上,主持人问他:“是什么支撑你坚守在青莽山十年,甚至不惜为了保护山林和他人挺身而出?”
陈猛看着台下的陆承宇,眼里满是坚定:“是恩情,是正义,是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有人对我好,我就会记一辈子,为他赴汤蹈火;这片山养育了我,我就会守一辈子,不让它受到伤害。”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陆承宇看着陈猛,眼里满是欣慰。他知道,陈猛就像《聊斋志异》里的田七郎,正直、勇猛、重情重义,是真正的君子。而他们之间的恩情,也会像青莽山的松柏一样,四季常青,永远不会褪色。
颁奖典礼结束后,陆承宇走到陈猛身边,递给他一瓶酒:“这是我父亲当年最喜欢喝的酒,今天,我们喝一杯,庆祝你获奖,也庆祝青莽山越来越好。”
陈猛接过酒,拧开瓶盖,两人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酒的醇香在嘴里弥漫开来,像他们之间的恩情,绵长而深厚。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并肩站在青莽山的山脚下,看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山林。他们知道,这份深山里的义骨,这份未凉的恩情,会一直守护着青莽山,守护着他们之间的友谊,直到永远。而青莽山的故事,也会因为他们,变得更加温暖,更加动人,激励着更多的人,坚守正义,知恩图报,守护好我们共同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