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哥!
何大江夹着深蓝布包穿过红星小学校门的时候,正撞见阎埠贵弯着腰在操场边扫落叶。秋日的风卷着梧桐叶打旋儿,扫帚在青砖地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何主任。阎埠贵直起腰,布满老茧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额角还挂着汗珠,裤脚补丁摞着补丁。他抬头看见是何大江,嘴角扯出个苦笑,您今儿怎么得空来学校了?
不远处,穿灰布衫的冉秋叶正踮脚擦着教室玻璃,听见动静也抬头望了望。
我来办点公事。何大江走近两步,瞥见冉秋叶的身影,想起自家两个小子总念叨的语文老师。
你这儿忙活呢?何大江注意到阎埠贵裤脚磨白的补丁,又见对方额角汗珠滑落在青砖地上。
“可不嘛,昨儿晚上军宣队刚开过会。” 阎埠贵用袖口擦了把汗,小心的向四周看了一眼。“今儿一早又让把操场再扫一遍。”
“冉老师今儿也被派了活。” 阎埠贵朝冉秋叶那边努了努嘴,“说是要接受劳动改造。”
“阎哥。” 何大江从口袋里摸出包大前门,抽出一根递过去。阎埠贵忙不迭用袖口蹭了蹭手,这才双手接过,凑近了借火。
白雾顺着皱纹爬上了阎埠贵的面颊,他忽然叹了口气,您瞧瞧,我这日子过的。。。现在连个搭话的人都没有。
那是谁?军宣队的王队长站在廊下,正跟几个队员说着什么。他穿一身绿军装,腰间系着武装带,看见何大江跟阎埠贵搭话,便偏头问身边的队员。
王队,一个扎羊角辫的女队员凑过来,“扫地的是阎埠贵,小业主的那个老师。”
“那是何副主任,交道口街道办的。” 女队员指了指何大江,“工宣队许队长的小叔。咱们军宣队刚调来那会儿,许队长提过,我见过一次。”
王队长眯起眼睛,望着何大江与阎埠贵站在操场边抽烟的模样。何大江的手轻轻拍了拍阎埠贵的肩膀,两人似是在说些什么,就是听不见。
王队长的眉毛微微挑了挑,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操场,落在何大江和阎埠贵身上,忽然迈步朝这边走来。
何副主任?王队长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我姓王,军宣队队长。
“刚才听小刘说。” 王队长热情的伸出手,“您是许队长的亲戚?”
“王队长,您好您好。” 何大江心里一动,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见对方伸出手便也笑着迎上去。“我是交道口的何大江,和大茂的父亲是至交。”
“原来如此!” 王队长的眼神忽然松了些,嘴角的线条也缓和下来。“那您和阎老师?”
老邻居了。何大江指了指95号四合院的方向,我以前住前院,和阎老哥对门。
“王队长。” 何大江抽出一支大前门递过去,“您看这红星小学虽说不大,可教风严谨,阎老师更是教了半辈子书的老教师了。”
“哈哈哈!何副主任说得在理。” 王队长接过香烟,听到何大江这样说是微微点头。“不过眼下形势特殊,咱们军宣队也得配合工宣队把工作做好不是?”,
“麻烦了!”阎埠贵抓着扫帚的手猛地一紧,心里是七上八下的,额角又渗出了细汗。
“那是,都是工作嘛!” 何大江看见老阎的样子,赶紧打圆场。“王队长说得是,总归是往好里改不是?您瞧阎老师今儿扫这操场,连片落叶都拾掇得干干净净,这觉悟可不就上来了?”
“还是何副主任会说话!得!” 王队长闻言大笑,拍了拍何大江的肩膀。
阎埠贵愣在原地,直到王队长走远才敢抬袖子擦汗。他望着何大江离去的背影,喉间发苦。那声仿佛隔着岁月,又回到了从前四合院里热热闹闹的日子。
第二天清早,阎埠贵照例拎着扫帚准备干活。往常总有个戴红袖章的监督员亦步亦趋跟着他,从教室扫到操场,从厕所扫到花坛,连砖缝里的草屑都要挑出来。
可今儿个,监督员只远远冲他点点头,便转身去忙别的了。阎埠贵试着慢悠悠扫着,竟没人来催他。
他偷眼再瞧冉秋叶那边,往常总有个队员在转悠的,今儿个却不见了人影。
老阎!日头渐高的时候,后勤处的张主任端着搪瓷缸子走过来,今儿个别太累着了,下午工会要放电影,你去帮忙搬个椅子?
“哎!” 阎埠贵就感觉这一天是晕晕乎乎的,也没人跟在自己后面,像做梦一样。
“当家的,赶紧的,吃饭了!” 傍晚时分,杨瑞华掀开竹帘探出头,看到自己老头子端着搪瓷缸子站在门口,对着对门何大江家的竹帘发怔。
就来就来!阎埠贵进得屋来,见大儿子阎解成正给儿媳妇于莉夹咸菜。
“爸,您怎么了?” 大儿子阎解成看出父亲今日不同往常,儿媳妇于莉也在一旁看着他。
今儿个可真是奇了。阎埠贵坐下来,碗里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儿,张主任竟然让我下午去工会搬椅子?往常哪回不是红袖章杵在后头盯着?今天也没人了。
爸,是不是大江叔给您说了人情?阎解成想起昨日父亲提过何大江来学校的事。
我想了一下,确定是的。阎埠贵郑重地点点头,摘下眼镜擦了擦。
我就说嘛,上次解娣下乡的事情,哪有那么巧?于莉脑子转得快,解娣不愿意下乡,让张大妈难堪,连许大茂都恼火了,可最后俩孩子不还是分到同一个生产队了?
可不正是,媳妇儿分析得对啊!阎解成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时候,咱们还埋怨大江叔没替咱家说话,谁知道他暗地里已经出了大力了。
当家的,你说咱以前是不是错怪大江了?杨瑞华喝着粥,声音有些低沉。“解旷解娣下乡那事,咱当是许大茂办的,可现在想想,要不是大江在背后周旋,两个孩子能分到同一个生产队?”
“陕北那地方苦,可俩孩子能互相照应,总比天各一方强。” 阎埠贵现在是不住的点头,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阎埠贵摘下眼镜擦了擦。他想起昨天何大江拍他肩膀时的那声,声音里带着点久违的热乎劲,那时候他还以为不过是例行公事,哪承想这声里藏着多少年的情分。
大江这人啊!阎埠贵戴上眼镜,眼底泛起暖意,从年轻时就这样,嘴上不说,心里头比谁都热乎。
“所以说啊。”阎埠贵清了清嗓子,“咱们以前都错怪你大江叔了。下乡是政策,他一个街道办副主任能说啥?可人家暗地里使了多少劲,咱们愣是没往心里去!”
“咱们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