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刚走出展区不久，手机就在床头柜上震了第三下，他才伸手去拿。 他刚把背包里的U盘和笔记本归位，手指还沾着一点雨水泡过的纸页潮气。
来电显示：王教授。
他按下接听，人已经坐到了桌前。
“小陈，”教授的声音带着点晨间特有的沙哑，“昨天展区的事，我听说了。”
陈砚舟没接话，只是拉开抽屉，把U盘塞进最里面，顺手把红笔放进笔袋。
“你那个定价模型，”教授顿了顿，“能不能晚上带过来？我这边有个小型研讨会，几位青年教师也在，想听听你的思路。”
话音刚落，背景里传来一声轻笑。
“这种学生作业也能进您会议室？”
是李阳。
陈砚舟把手机换了个手，嘴角反而翘了翘。
“教授，”他开口，“模型我可以带，但得说清楚——它不是作业，是昨天卖出去一千三净利的账本。”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好。”教授声音稳了下来，“六点，经管楼307，别迟到。”
挂了电话，陈砚舟翻开笔记本，蓝笔在“价格弹性”那页画了个圈。他盯着“9:00前限量三十份”那行字看了两秒，合上本子，起身换了件干净衬衫。
去经管楼的路上，他绕到图书馆后门，诗社的彩排早就散了，门缝里飘出几句未收尾的诗句。他没停步，只在经过侧门时确认了下口袋里的U盘——还是没动。
307办公室门开着。
李阳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一份装订整齐的报告，见陈砚舟进来，眼皮都没抬。
“今天怎么还收旁听生？”他翻页时故意让纸角发出响声。
陈砚舟没理他，走到会议桌前，从包里抽出一份打印好的材料，封面写着：《功能饮料分时定价模型》。
他放下纸，坐到离投影仪最近的位置。
教授从里间出来，接过材料翻了三页，忽然抬头：“小陈，你这个需求交叉点的时间设定，是不是参考了钢材期货的日间流动性峰值？”
李阳的手顿住了。
陈砚舟摇头：“没参考，是推演出来的。消费心理和大宗市场其实有共性规律——人都爱在变盘前五分钟做决定。”
教授眼神一动，“那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时间点，刚好和上周钢价波动吻合？”
“注意到了。”陈砚舟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附录，“我顺手写了点预测，附在模型后面。”
教授接过那张纸，眉头越皱越紧。
“你预测钢价周三下午两点会跳涨？”他问。
“嗯。”
“依据？”
“依据近期期货市场的持仓变化及宏观经济指标，我判断机构调仓将引发钢价短期波动。”陈砚舟说得平静，“就像暴雨来前，第一个跑的人不一定最快，但一定看得最准。”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李阳冷笑一声，指着模型里一段简化公式：“连误差范围都不标，这就是你们‘实战派’的科学精神？”
陈砚舟没动，只是打开笔记本，红笔圈住一页：“模拟器误差±12%，我们标了，只是没写在封面上。”
“那你还敢拿去预测钢价？”
“误差我知道，趋势我看懂了。”他抬眼，“你要不要赌一把，明天下午两点前，钢价会不会涨？”
李阳刚要开口，教授忽然拍了下桌子。
“够了。”他看着陈砚舟，“你上周提交的附录，我已经让研究生核对过——钢价确实在两点零七分跳了2.3%。你这个模型……”他顿了顿，“已经不是作业了。”
李阳脸色变了。
陈砚舟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翻到另一页，上面贴着一张从海报上撕下来的小纸条，写着“9:00前，限量三十份”。
“这玩意儿，”教授瞥了一眼，“也是模型的一部分？”
“是反馈机制。”陈砚舟收起纸条，“我贴出去，有人信，有人不信。信的人早来，不信的人迟到。数据出来了，下次我就知道，该把‘限量’定在几点。”
“你这是操控消费者？”
“是给他们一个不用思考的理由。”他笑了笑，“人买东西，不怕贵，怕错过。我给的不是折扣，是安心。”
教授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转向李阳：“你那份报告，预测下季度消费趋势，误差区间是多少？”
李阳僵了下，“±8%。”
“那你敢不敢像他一样，拿自己的预测去对真实交易？”
办公室没人说话。
系统界面在陈砚舟眼前无声浮现：
【学术背书标签已激活】
【可提升后续人脉资源获取效率】
【建议：在体制内场景中强化数据叙事能力】
他没急着关掉界面，而是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林悦给的U盘还没解密，文件名依旧模糊。
“小陈，”教授打断他的思绪，“下周我有个校企合作项目，你要不要参与？”
“什么类型？”
“消费行为建模，给本地连锁便利店做动态定价系统。”
陈砚舟点头：“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数据来源得一手，不能是年报或者问卷。”
教授笑了：“你小子，胃口不小。”
“不是胃口大，”陈砚舟收起手机，“是知道什么数据能赚钱，什么数据只能交作业。”
李阳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一声响。
“行，你们聊。”他抓起报告，“我还有课。”
门被带上的瞬间，教授叹了口气：“这孩子，聪明，就是容不得别人比他快一步。”
陈砚舟没接话，只是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铅笔轻轻画了条线，从“展区运营”连到“学术认可”，中间标了个箭头。
“你在想什么？”教授问。
“我在想，”他抬头，“为什么李阳昨天会出现在展区。”
教授一怔：“他去展区了？”
“有人看见他穿灰夹克，在拍海报。”陈砚舟合上本子，“拍的还是我贴的那张‘限量三十份’。”
教授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你这是要钓鱼？”
“不是我钓。”陈砚舟站起身，“是他自己游进网里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把包背上，“让他继续看，继续记。等他觉得自己看懂了，我再换规则。”
教授盯着他看了半晌，摇头：“你这哪是学生，你这是在下一盘棋。”
“不是下棋。”陈砚舟走向门口，“是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懂了棋盘，其实连棋子是谁都不清楚。”
他拉开门，走廊的光斜切进来，照在对面墙上一张新贴的研讨会通知上。
时间：今晚六点。
主题：青年消费行为与市场响应机制。
主讲人：待定。
陈砚舟看了眼，没说话，抬脚走了。
教授在身后喊住他：“名字我还没填，你要不要？”
他回头：“写‘陈砚舟’就行。但主讲人那一栏，先空着。”
“为什么？”
“等李阳把我的模型抄完，”他笑了笑，“我再上台。”
教授愣住，随即大笑。
陈砚舟没再停留，穿过走廊，拐向楼梯口。他路过文印室时，看见里面有人影在复印文件，侧脸熟悉。
他没停下，只是把手机掏出来，打开录音功能，对着门缝录了三秒，然后删掉。
走到楼下，他抬头看了眼经管楼三楼的窗户。
窗帘晃了下。
他低头，从包里摸出U盘，在掌心握了两秒，又放回去。
操场方向传来哨声，体校生在晨练。
他朝那边走了一段，忽然拐进图书馆后门的小道。
诗社的门虚掩着，里面没人。
他在林悦常坐的位置停了停，从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写下一行字：
“数据未动，人心已动。”
然后塞进诗集夹层。
转身时，手机震动。
一条新消息：
“硬盘王：U盘加密层级太高，普通工具解不开，建议找专业渠道。”
陈砚舟删掉消息，抬头看了眼楼顶。
风把云吹得很低。
他站在原地，右手插进裤兜，左手握紧了那支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