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落下时,会议室的灯又闪了一下。
陈砚舟没抬头,只把记号笔盖上,轻轻搁在白板边缘。他刚写完“特别环节:一位老工人的自述”,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江川本地。
“陈先生?”对面声音很正式,“环保局审批窗口,您申报的南城仓库改造项目,材料需要补充。”
林悦正低头检查发布会视频的字幕,听到这话抬起了头。赵宇也停下翻合同的动作,手指悬在纸页上方。
“补充什么?”陈砚舟问,语气像在问今天晚饭吃什么。
“生态影响说明文件,特别是地下土层和周边声环境的长期监测数据。”对方顿了顿,“我们系统里没有这类前置记录,得补交,否则明天终审没法受理。”
陈砚舟“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屋里安静下来,连投影仪风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赵宇先开口:“这要求不对劲。我去年批三个旧改,从没被要过这种东西。”
林悦皱眉:“可我们调研时拍过噪音测试表,还有社区空气质量采样——那天我还顺手录了十分钟风速。”
陈砚舟翻开笔记本蓝笔那页,目光扫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条目。他在“环保审批”四个字下面画了道横线,旁边是孙浩的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不是流程问题。”他说,“是有人不想让我们过。”
赵宇冷笑:“吴振海?”
“不急着下结论。”陈砚舟打开电脑,调出系统界面。一道半透明提示框浮现:
【检测到高风险行政干预】
【是否启用“政策洞察”技能卡?】
他点了确认。
视野瞬间清晰起来。过去三个月江川市所有环保公示文件自动归类,按关键词排序。他一条条往下看,直到某个名字跳出来——“振海·湖岸壹号”,项目类型住宅+商业,申报时间两个月前,审批用时七天,备注写着“已缴纳生态补偿基金,纳入绿色通道”。
经办人:周培文,现任环保评审组组长。
陈砚舟嘴角微动:“巧了。”
“怎么?”林悦凑近。
“吴振海的项目能走快通道,我们的却被卡住,理由还是他们当年自己定的‘弹性条款’。”他合上电脑,“这不是技术问题,是权力偏移。”
赵宇一巴掌拍在桌上:“这孙子真敢动手?”
“他不动手才怪。”陈砚舟站起身,“我们越合规,他越坐不住。现在不是拼谁有理,是拼谁能抢时间。”
林悦立刻打开平板:“我马上整理之前采集的数据,包括纺织厂区二十年来的温湿度、pm2.5波动曲线,还有施工模拟噪音分贝对比图。”
“不够。”陈砚舟摇头,“他们要的是‘第三方权威报告’。普通环评机构最快也要两周,等不起。”
赵宇掏出手机:“我认识一个环保协会的副会长,跟局里熟,要不要打个招呼?”
“打招呼没用。”陈砚舟说,“我们现在缺的不是关系,是能让评审组闭嘴的证据链。”
他拨通孙浩留下的号码。响了四声,接通了。
“孙老师,我是陈砚舟。有个事想请您帮个忙——有没有能加急出具合规环评的单位,资质过硬,不怕查?”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你要多久内交报告?”
“四十八小时。”
“……你疯了?”
“我知道很难。”陈砚舟平静地说,“但我们项目用的设备清单、绿化方案、雨水回收系统图纸全都有备案,前期勘探数据也完整。只要有人愿意接,我能当场提交全部支撑材料。”
又是一阵沉默。
“城西有个环科所,王所长是我学生。”孙浩终于开口,“他们做过军工项目的环境评估,保密级别高,效率也高。但条件很苛刻——你得提供原始采样记录,不能有任何断档。”
林悦立刻举手:“我有!那天走访社区,我顺便做了五轮实地监测,连隔壁菜市场早市的喇叭声都录了。”
陈砚舟看了她一眼:“发给我。”
十分钟后,邮件送达。陈砚舟转发给孙浩提供的联系人,附言只有两个字:“拜托。”
半小时后,回复来了:“今晚八点,带资料来所里面谈。迟到一分钟,取消资格。”
赵宇吹了声口哨:“这帮人比银行金库还严。”
“那就别迟到。”陈砚舟抓起包,“林悦,带上你的记录本和U盘。赵哥,麻烦你联系环保局那边,安排一场非正式预审会,就说我们有些新数据想提前汇报。”
“现在就打?”赵宇瞪眼。
“越快越好。”陈砚舟已经走到门口,“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求通过的,是来展示标准的。”
三人分头行动。
当晚七点五十五分,陈砚舟和林悦站在环科所门口。门卫核对身份证后放行。王所长五十出头,戴着眼镜,手里捏着一份打印稿。
“你们的数据……挺全。”他翻了几页,眉头松了些,“尤其是这个声环境对比模型,做得细。”
“都是实测。”林悦说,“采样点选了八个,每两小时记录一次,持续三天。”
王所长抬头看她:“小姑娘,你是学环境工程的?”
“中文系。”她笑了笑,“但我爸教语文,我妈卖花,我觉得数据也是一种修辞。”
王所长愣了两秒,忽然笑了:“有意思。行,我们接这个单。明早十点前出初稿,后天中午前盖章。”
陈砚舟点头:“费用不是问题。”
“不为钱。”王所长收起笑容,“就冲你们这份认真,我不想让某些人觉得,规矩可以随便改。”
另一边,赵宇也没闲着。他找到环保局一位老相识,软磨硬泡搞定了次日上午的“技术交流会”。名义上是项目方主动沟通,实际上是给评审组提前打预防针。
第二天上午九点,陈砚舟站在会议室中央,面前坐着五位专家。
他没拿ppt,而是直接打开平板,一页页展示材料。
“第一,我们采用低噪施工设备,运行分贝低于国家标准十二个百分点;第二,屋顶绿化率提升至百分之六十三,配合垂直雨水回收系统,年节水预计两千吨;第三,文化展示区将设立环保教育角,每月举办公益讲座。”
他停顿一下:“最后,我们愿意主动缴纳五十万元生态保证金,由第三方监管,用于未来十年地块生态维护。”
全场静默。
一位专家开口:“这些内容,原本不在申报要求里。”
“我知道。”陈砚舟说,“但我们不想靠‘刚好达标’过关,我们想做样板。”
会议结束时,对方答应当天下午重新受理材料。
事情还没完。
中午,陈砚舟收到一条匿名举报链接,标题赫然写着:“惊爆!南城旧改地块地下藏化工废料,居民饮水恐受威胁!”
他点开,文章没署名,但用词专业,引用了所谓“内部档案编号”,看起来煞有其事。
赵宇看到后骂了一句:“吴振海这是要拉整个评审组下水啊!”
“别急。”陈砚舟调出土地用途变更记录,“这地方二十年前是纺织厂仓库,压根没生产功能,哪来的化工残留?”
他立刻申请政府信息公开,同时通过系统人脉模块,激活一位退休环保顾问。对方看过资料后,当场写了一封技术意见书,明确指出“无历史污染源,无需启动强制调查”。
下午三点,团队把所有材料打包递交,附上发布会预热活动中收集的八百多份市民支持签名。
审批通过的消息,是在晚上八点十七分收到的。
短信只有十个字:“项目已备案,准予实施。”
办公室里,赵宇仰头灌下半瓶矿泉水:“总算过了。这比当年投标还刺激。”
林悦盯着屏幕,忽然轻声说:“你看这条微博。”
某自媒体账号刚刚发布一条动态:“某旧改项目靠关系强行过审,环保隐患未解,公众知情权被无视。”
陈砚舟看完,没说话,只是打开文档,新建一页。
赵宇走过来:“写啥呢?”
“舆情监控预案。”他敲下第一行字,“吴振海不会只试一次。”
赵宇叹了口气:“你说这人咋就这么闲呢?自家楼盘漏水不管,天天盯着别人材料齐不齐。”
“因为他怕。”陈砚舟头也不抬,“怕我们真的做成样板。”
林悦凝视着窗外被暮色染成暗灰的城市灯火,心中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巨石,她微微皱眉,想到这一路走来付出的努力,想到项目承载的那么多人的期待,现在却面临这样的危机,不禁担忧起来,轻声问道:“接下来他会怎么办?”
陈砚舟打字的手指猛地顿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想起这段时间团队没日没夜地工作,现在却被恶意质疑,一股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但他知道不能冲动,只能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条刚发布的质疑帖,眼神中满是愤怒与警惕,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不会讲理。现在他和我们撕破脸了,为达目的,肯定会使尽浑身解数,蛊惑老百姓,让他们觉得我们就是在撒谎,项目就是个骗局。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得逞,一定要想办法证明我们的清白。”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铁,一字一句地继续写道:“第一步,建立实时舆情追踪机制;第二,准备公开回应模板;第三,联系社区代表,组织透明化说明会——我们要让真相跑在谣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