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从洗手间出来时,走廊的灯刚好闪了一下。
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从刚才在隔间里对着草图背面那行小字发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脚步没停,但眼皮跳了半拍。刚才在隔间里对着草图背面那行小字发愣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像被谁按了快进键,画面断断续续地过——仓库铁门拉开的声音、测厚仪的滴答声、还有自己说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内容。
可他说了什么?
他记得钢板厚度不对,记得录音开着,也记得那句“明天中午前交真实记录”。但中间那段对峙最激烈的对话,像是被人拿橡皮擦轻轻抹去了一块,只剩轮廓,没有细节。
走到办公室门口刷卡时,手指顿了顿。他把包放下,打开系统界面。
“谈判强化”技能卡已经变灰,角落多了一行红字:【警告:高强度情绪+多任务处理可能引发短暂记忆紊乱】。
下一秒,新提示弹出:【检测到技能卡使用期间存在高危言语输出,建议立即核查】。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三秒,然后冷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只是头有点晕。”
他坐下来,调出昨晚的随身录音。文件名是“G7-23验货记录”,时长六分十七秒。播放到两分四十秒处,背景音还是风吹铁皮的哗啦声,接着是他自己的声音响起:
“这批货,按合同是12mm,实测平均10.3mm,最薄处9.6。你是想现在解释,还是等我送检质监局后再谈?”
对方支吾着说是批次误差。
然后,录音里的他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误差不会三批都一样。你们敢造假,我就让吴振海的振海地产三年内破产清算。”
空气仿佛凝住了。
陈砚舟手指悬在暂停键上,没按下去。
他盯着屏幕,眼神一点点冷下来。这句话……他真说了?而且说得这么狠?
他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一阵懊恼和后怕,自己怎么会如此冲动,完全没有考虑后果。这不仅仅关系到他的个人形象,更可能影响到整个项目的推进,万一因此得罪了吴振海,后续的麻烦将不堪设想。
他靠进椅背,闭眼回想。当时的情境很清晰——昏黄灯光、油腻工装男脸上的汗、测厚仪读数跳动。但他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毫无印象。不是忘了语气轻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会用这种方式威胁。
这不像他。
他做事向来留三分余地,哪怕逼人退让,也是点到为止。可这句话要是传出去,别说吴振海,连赵宇听了都得掂量他是不是疯了。
更麻烦的是,这话录下来了。
万一哪天被人截取片段发到网上,标题都能写好:“青年企业家当众扬言搞垮上市公司”。
他睁开眼,拿起蓝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记忆不可靠期,所有对外沟通需录音+双人见证。”
又顺手打开手机设置,启用了自动上传云端备份的功能。
做完这些,他目光落在桌角那张草图上。
艾米丽写的密码还在,下面多了那行小字:“人在星空下,平均多花287元。”
他凝视着这串数字,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这数据究竟从何而来?
她是怎么算出来的?
连廊还没建,数据从哪儿来?难道真有四个未发表的实验?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测算精度已经到了能预判人类行为的地步。
那……他的记忆空白,会不会也能被预测?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节奏不快,却一下接一下,像是在等某个答案浮上来。
就在这时,系统又跳出一条提示:【技能卡后遗症持续中,建议避免重大决策】。
他盯着这行字,忽然笑了。
“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提醒我?”
说完,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窗边。
工地正在打桩,远处空中连廊的钢架已经立起一段,像一根横插在楼宇之间的金属肋骨。几个工人蹲在平台上,他们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扳手,用力地拧着螺栓,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咔咔”的声响。安全绳在他们身后晃荡着,与阳光交织,闪出细碎而明亮的光。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桌前,翻开笔记本红页。
上面记着今天的待办事项:
跟进钢材替换进度
安排全息投影供应商初筛
和工程部确认防水模块参数
他拿起红笔,一条条划掉。
然后在最下方写了一行新任务:
“查一查,有没有人知道我说过那句话。”
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焦虑,这番话如果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尽快搞清楚状况,不能让这颗定时炸弹随意爆炸。于是他开始在脑海中快速梳理可能知晓此事的人和渠道。
片刻后,他抽出一张便签纸,撕成四片,每片写了一个名字:
供应商负责人
仓库值班员
当晚行车记录仪
通话记录是否外泄
他把前两张捏在手里,另外两张夹进笔记本。
窗外风大了些,吹得图纸边缘微微翘起。他走过去把窗关紧,顺手拉上了半边窗帘。
回到座位时,手机震了一下。
是工程部的消息:“陈工,压电模块样品下午送到,您看几点验收?”
他回了个“三点”,又补了一句:“叫上小李一起,做个签收记录。”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反扣在桌上,从抽屉里取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
里面是昨晚录音的加密副本,他已经拷了三份,一份存系统云,一份放家里硬盘,还有一份塞进了周强送他的旧篮球里——那个球一直搁在宿舍床底下,沾着灰,没人碰。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游离,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的情况。如果样品验收不合格怎么办?如果自己之前的那番狠话真的传出去了,该如何挽回局面?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在他的心中缠绕,让他感到无比烦躁。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向他袭来。
刚坐下,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银行通知:一笔五万块的转账入账,备注写着“项目应急金”。
(已删除冗余段落)
办公室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翻开笔记本,再次看向那行自己写下的警告:
“记忆不可靠期,所有对外沟通需录音+双人见证。”
然后,他拿起红笔,在后面加了个括号:
(包括赵宇)
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两个字:
尤其
他知道,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不仅自己会陷入困境,整个项目都可能受到牵连,而赵宇在这其中的态度和举动也将成为关键变量。
他把笔放下,靠在椅背上,目光穿过玻璃,落在远处工地上那根尚未连接的连廊断口上。
风从缝隙穿过去,发出低哨般的声响。
他盯着那里,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丝颤抖,像是自言自语:
“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那别人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足以颠覆一切的关键信息?我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