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门推开时,刘总已经坐在里面,还是那件工装夹克,手里端着一次性纸杯,脸上带着笑,但眼神有点飘。
会议室里灯光有些昏暗,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仿佛在给这场谈判计时。刘总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手中的纸杯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晃动,杯里的水泛起层层涟漪。
陈砚舟把打印好的保障函交给法务归档,顺手看了眼手机。时间刚过下午三点,备选供应商的技术人员应该快到了。
他起身走向会议室,路上给赵阳发了条消息:“通知生产组,今天接收到的物料全部登记编号,每一批都要做基础检测。”
赵阳回得很快:“明白,老张已经在安排了。”
“程工,这位是刘总。”陈砚舟简单介绍,“都是做主板供应的。”
程工点点头,没多说话,在陈砚舟旁边的位置坐下。
刘总的笑脸僵了一下。
“这位是……?”他看向陈砚舟。
“新供应商代表。”陈砚舟打开投影仪,“正好你也来了,一起听听技术方案。”
屏幕亮起,上面是一张主板改造路线图。
“这是备选方案。”陈砚舟说,“七天测试周期,适配我们的系统架构。电压容差问题已经解决,用的是双层屏蔽和动态调压算法。”
刘总皱眉:“七天?这不可能。光电路仿真就得三天,你们哪来的信心?”
“我们有。”陈砚舟说,“程工团队昨晚就完成了初步建模。”
程工打开电脑,调出一组数据图表:“这是三轮模拟结果,高温、高湿、强干扰环境下,重启率为零。实际测试明天开始,五天内出报告。”
刘总盯着屏幕,脸色变了。
他原本以为那份保障函能稳住局面,最多被压一压态度。可现在,对面不仅准备了后路,还走得比他想象中快。
“你们这是……要换供应商?”他声音低了几分。
“不是我要换。”陈砚舟看着他,“是你让我不得不考虑换。”
“可我们已经签了保障函!”
“一张纸挡不住风险。”陈砚舟合上平板,“你昨天还能拿产能当筹码,今天就该知道,我不会把所有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刘总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下:“陈工,你狠。但我得提醒你,小厂的技术稳定性经不起大规模检验。万一测试不过,你耽误的时间更多。”
刘总说这话时,嘴角虽然上扬,但笑容却有些僵硬,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子上敲击着,节奏有些杂乱。
“那是我的事。”陈砚舟说,“你只管回答一个问题——接下来的货,能不能按原合同走?不加价,不断供,不设门槛。”
会议室安静下来。
程工没说话,只是合上电脑,静静看着刘总。
刘总手指在杯子上敲了两下,又敲了两下。
他知道,这场谈判的主动权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
他原本是来谈“长期合作”的,结果一进门就成了“被考察对象”。
“如果……”他开口,语气明显软了,“如果我们继续合作,后续订单能不能优先考虑我们?”
他心里清楚,刘总此时服软不过是权宜之计,所谓后续合作优先,不过是想再次捆绑自己。不能轻易松口,得让对方真正明白合作的基础是互利共赢,而非单方面的依赖。
“先履行合同。”陈砚舟站起身,“货按时到,质量达标,后面的事好说。”
刘总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程工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终究没再开口。
他站起来,勉强笑了笑:“行,我回去就催生产部,明天第一批货准时发。”
“我要带公章的扫描件。”陈砚舟说,“每一批货都附检测报告。”
“没问题。”刘总点头,临出门前停下,低声问,“真不考虑独家?我们可以给三年保价协议。”
“先活过这七天再说。”陈砚舟说。
门关上后,赵阳从隔壁办公室冲进来:“怎么样?吓住了吗?”
陈砚舟没答,转头看向程工:“明天技术人员能按时到?”
“六点出发,八点前到。”程工说,“测试设备已经校准。”
“辛苦。”陈砚舟递过一份资料,“这是我们的压力测试标准,重点看连续运行和信号稳定性。”
程工接过,翻了两页,抬头:“你们对语音唤醒延迟的要求很严。”
“用户等不了三秒。”陈砚舟说,“超过这个时间,系统就算失败。”
程工嘴角微动,像是笑了下:“有意思。我们之前给军工项目做模块,要求是两秒内响应。”
“那正好。”陈砚舟说,“试试能不能做到。”
赵阳插话:“要不要让他们降价?现在这局面,咱们占优。”
“不急。”陈砚舟摇头,“逼太狠,他们可能故意在货里动手脚。我们要的是稳定,不是便宜。”
“那你刚才干嘛那么强硬?”
“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怕换。”陈砚舟拿起笔,在会议记录本上划掉“主供应商唯一性”这一条,“怕的人才会低头,不怕的人才有选择。”
赵阳挠头:“可你不是一直说,供应链要稳定吗?”
“稳定不是依赖。”陈砚舟说,“是手里有A,也能用b,这才叫稳定。”
程工听完,默默把笔记本收进包里。
“我明天亲自带队。”他说,“测试期间,任何异常数据都会实时同步给你。”
“好。”陈砚舟送他到电梯口,“费用按市场价结算,不压价,也不多给。”
“我不在乎钱。”程工按下按钮,“我在乎能不能做出靠谱的东西。”
电梯门开,他走进去,背影挺直。
赵阳啧了一声:“这人真怪,别人都想多赚点,他就想干活。”
“这种人才靠得住。”陈砚舟转身往回走,“嘴上说合作的,未必真心;闷头做事的,往往最守信。”
回到会议室,桌上还留着刘总喝完的纸杯。
陈砚舟看了一眼,没让保洁收走。
他把两份供应商资料并排放在桌面上,一份是原厂,一份是新厂。
红笔在新厂名字下划了一道短线。
蓝笔写了一句:备用路线不止一条,但每条都必须走得通。
赵阳靠在门边:“接下来干嘛?等测试结果?”
“等货。”陈砚舟说,“第一批物料今晚到仓,我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你还真不信任他们?”
“不是不信。”陈砚舟拿起手机,调出生产调度表,“是知道有些人,只有看到后果,才会记住教训。”
赵阳撇嘴:“可你要是一直这么防着,谁还敢跟你合作?”
“我不是防他们。”陈砚舟说,“我是让他们明白,合作不是施舍,是互相需要。”
他站起身,把资料收进文件夹。
“走吧,去仓库。”
夜风吹进敞开的仓库大门,卷起地上的一小片纸屑。
物流车刚停稳,司机跳下车,递过发货单。
陈砚舟接过,核对批次号,然后示意质检员开始抽检。
十分钟后,第一个结果出来。
“主板序列号匹配,电压输出正常,接口无氧化。”
陈砚舟点头:“登记入库,按优先级排产。”
赵阳站在旁边,突然说:“你说刘总现在在干嘛?”
“可能在打电话,问我们有没有真的启动测试。”陈砚舟把单据交给人事归档,“也可能在犹豫,要不要偷偷提高点良品率,好保住订单。”
“你就这么肯定他会改?”
“人不会变。”陈砚舟说,“但利益会让人听话。”
他看了眼手表,九点十七分。
离第一轮测试开始,还有十小时四十三分钟。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系统提示:【优化售后服务流程】任务倒计时更新为64小时。
他顺手点开人脉模块,发现程工刚刚上传了一份技术补充说明,提到电源模块的散热设计可以进一步优化。
陈砚舟把文件转发给技术组长,附言:明天上午十点前反馈可行性。
赵阳打了个哈欠:“要不先回去?这边有值班的,出事会通知。”
“再等等。”陈砚舟靠在墙边,“第一批货没装完,我不走。”
远处,生产线上,第一块主板被装进机箱。
质检灯亮起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