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闽边境的山道上,烂泥裹着碎石,在车轮下发出 “咯吱咯吱” 的刺耳声响。
李自成与张献忠的大军正拖着数十辆满载金银的车队,在泥泞里艰难前行。
每走一步,马蹄都要深陷进半尺多深的泥坑,士兵们肩头扛着的兵器上沾满了泥浆,裤腿更是被泥水浸透,沉重得像灌了铅。
张献忠猛地勒住马缰,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溅起一片泥点。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望着远处云雾缭绕、连峰顶都看不清的武夷山,忍不住扯着嗓子抱怨:“李哥,你瞧瞧这路!再这么走下去,不等东江军的影子追过来,咱们这些弟兄就得先累死在这泥地里!”
李自成勒住马,眉头紧锁。
他的目光扫过队伍,只见士兵们一个个面带疲惫,有的拄着长枪勉强支撑,有的干脆拖着兵器在泥里挪步,连平日里最精锐的亲卫都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自从离开南京,咱们就像被人用无形的线牵着走,每一步都踩在毛承克预设道路上。” 李自成低声说,“可事到如今,往回走是东江军的追兵,往左往右都是荒山,除了继续南下,哪里还有其他退路?”
张献忠咬着牙,狠狠拍了一下马鞍:“我就不信,咱们几万弟兄,还能困死在这破山里!”
话虽如此,他看着队伍里越来越多倒在泥地里的士兵,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李自成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对周围的士兵喊道:“弟兄们,再坚持几天!过了武夷山就是福建地界,到时候找个险要的山寨,咱们先稳住脚跟,不愁没有反击的机会!”
士兵们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些许希冀,原本拖沓的脚步也快了几分。
可他们不知道,此时的福建早已不是他们想象中的 “无防之地”,早已换了天地。
早在数年之前,毛承克率领蒸汽船试航闽海时,就与当时还是福建总兵的谢隆仪,以及福建巡抚吴之屏联手,清剿了在福建沿海为祸多年的郑芝龙海贼集团。
那一战,三方军队配合默契,不仅彻底肃清了匪患,还让毛承克与谢隆仪、吴之屏结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
这些年,东江军推行的 “均田免赋”“工坊兴农” 政策,也通过海上商路源源不断地传到福建。
不少地方官员亲眼看到相邻的省份因为推行这些政策,百姓安居乐业、府库充盈,早已暗中派人与东江军联络,只待时机成熟,便正式易帜归顺。
当流寇的先头部队跌跌撞撞地抵达建州府城下时,迎接他们的不是预想中空无一人的城墙,而是早已列阵以待的福建明军。
城墙上,士兵们手持新式火铳,枪口齐刷刷地对准城下;
城墙下,长枪兵排成整齐的方阵,盾牌在雨中闪着冷光。
最醒目的是城楼上那面 “东江军” 的大旗,红底黑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曾经的福建总兵,如今已是东江军麾下大将的谢隆仪,手持长刀站在城头,声音洪亮如钟,朝着城下的流寇高声喝道:
“李自成、张献忠!尔等流寇,在江南烧杀抢掠,祸乱百姓,如今还敢犯我福建?速速放下武器投降,否则,今日便让你们葬身在这建州府下!”
流寇士兵们见状,顿时慌作一团。
“怎么会这样?福建不是没什么防备吗?” 一个士兵颤抖着说道,眼神里满是恐惧。
“那是东江军的大旗!咱们怎么跑到东江军的地盘来了?” 另一个士兵声音发颤,双腿忍不住打哆嗦。
张献忠站在队伍前方,看到城墙上的景象,怒不可遏地拔出腰间的大刀,指着城头骂道:“毛承克这狗东西!怎么哪里都成了他东江军的地盘?”
他气不过,挥舞着大刀就要下令:“弟兄们,跟我冲!拿下这破城!”
可他的话刚说出口,就被李自成死死拦住。
李自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张献忠吃痛。
“不可!” 李自成压低声音,语气急切,“福建军早有准备,城墙上有火铳,城下有方阵,咱们长途奔袭,士兵们疲惫不堪,粮草也所剩无几,硬拼只会全军覆没!”
张献忠用力挣了挣,却没挣脱李自成的手,他喘着粗气,看着城下严阵以待的福建军,又看了看身后混乱的队伍,只能恨恨地将大刀插回刀鞘。
就在流寇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时,远处的山道另一侧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支队伍正朝着这边赶来,为首的正是带着前明太子朱慈烺逃往福建的钱谦益一行人。
钱谦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官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而朱慈烺则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脸色苍白,紧紧跟在他身后。
可还没等钱谦益等人与流寇汇合,城墙上的谢隆仪就下令:“分出一支人马,把那支队伍团团围住!”
话音刚落,一队福建军立即策马冲出,很快就将钱谦益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钱谦益勒住马,抬头看到城墙上的 “东江军” 大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原本打着如意算盘,想带着朱慈烺投奔福建巡抚吴之屏,凭借自己前明礼部侍郎的身份,再加上 “护送太子” 的功劳,谋个一官半职,安度晚年。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福建早已归顺了东江军,他这哪里是投奔生路,分明是自投罗网!
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瑟瑟发抖的朱慈烺,心中顿时生出一个念头:与其跟着这个没用的太子一起送死,不如把他献给东江军,说不定还能换一条活路。
“住手!” 钱谦益突然高声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他一把抓住朱慈烺的胳膊,将他推到身前,对着城墙上的谢隆仪喊道:“我乃前明礼部侍郎钱谦益!今擒获明太子朱慈烺,愿将他献给东江军!只求王爷饶我性命,给我一条活路!”
朱慈烺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钱谦益:“钱大人,你…… 你怎么能这样?”
他声音稚嫩,却带着满满的失望和愤怒。
泪水顺着他稚嫩的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是父皇临终前给他的玉佩,可手一滑,玉佩 “啪” 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玉佩破碎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朱慈烺的心上。
他看着地上碎裂的玉佩,心中那点仅存的 “光复大明” 的希望,也像这玉佩一样,彻底破碎了。
福建军的士兵见状,立即催马上前,拿出绳索将朱慈烺绑了起来。
朱慈烺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泪水不停地落在泥泞里。
谢隆仪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钱谦益面前,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冷声道:“王爷有令,凡归顺者,若有投名状,可免其罪。你献太子有功,暂且随我回福州,等候王爷发落。”
说完,他朝身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立即上前,将钱谦益 “护送” 到一旁。
远处的李自成与张献忠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心中越发绝望。
张献忠喃喃自语:“连钱谦益这种自称‘大明忠臣’的人都成了叛徒,这福建,哪里还有咱们的活路!”
李自成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福建军,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活路?从咱们离开南京,成了毛承克的棋子那天起,就没活路了。”
就在这时,李自成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刀,刀刃在雨中闪着寒光。
他高举长刀,朝着身边的士兵们大喝一声:“弟兄们!咱们当了一辈子流寇,烧杀抢掠,手上沾满了血,可咱们也不想一辈子背着‘匪’的名声!现在有一个反正的机会,你们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
张献忠一听,顿时急了,以为他是要投降东江军,忙上前劝道:“李哥不可啊!咱们杀了这么多人,手上的杀孽太重了,毛承克怎么可能饶过咱们?投降了也是死路一条!”
接着,身边几个忠心的手下也纷纷劝道:“大王不可啊!我等宁愿跟东江军拼个你死我活,战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束手就擒,受那投降的屈辱!”
“是啊大王,咱们跟他们拼了!”
“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哪知李自成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众人的话,说道:“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投降东江军!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