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中文网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夜已沉沉,南唐大营却仍灯火通明。四十万连营如铁洪密布,岗哨林立,军旗翻飞。火光将夜空映得通红,杀气弥漫在空气里,连风都透着一股腥甜与燥热。营门之外,血迹尚未干透,一道道血槽沟蜿蜒伸入黄土。刘金定一人一骑,自北营力杀三门,一路杀进南营时,早已血溅征袍,马身也披满血痕,喘息沉重,嘶鸣间犹似野兽垂死挣扎。她一手提刀,一手持缰,目光冷冽如刃。

就在这片森冷的战场上,一骑血马踏火而来。马身通红如炭,鼻息喷白,蹄声沉重。马上女将银盔红袍,身披铁甲,鬓发散乱,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正是刘金定。她一路力杀三门,斩敌将、碎营门、破阵突围,身上溅满血污,连马鬃都染成赤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每一步都似坠入刀锋之上。

她心里明白,再往前走,就是南唐兵马大元帅林文善的元帅大营南营主阵。若想救出被围困的宋军,此关必破。她收紧手中长刀,指节发白,喉咙里涌出的血腥味与火气混在一起。

此时南唐军营中,金鼓震天,号角长鸣。林文善正端坐中军帅帐,帐中灯火如昼,四周摆满地图、兵符与金甲。他神情镇定,眼底却藏着几分傲然。

“闯营?”他嘴角一勾,笑意轻蔑,“我南唐四十万兵马,岂挡不住几个宋人?赵匡胤困寿州八年,多少次求援,都没能突围。除了那个黑小子郑印侥幸逃脱,再无第二个。”

他不以为意,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听着外头刀枪碰撞声,只当是场寻常的夜战。帐中将官立于两侧,谁也不敢多言。

然而,从天亮杀到天黑,战声愈演愈烈,却迟迟不见捷报。帐外的鼓声一阵紧似一阵,风里夹杂着血腥味,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直到蓝旗宫披血而入,扑通跪地,声音嘶哑:“报敌将刘金定力杀三门,刀劈陈子南,鞭打刁祖虎,箭射梅声远,锏打白杰,牙将尽亡!”

一刹那,帐中寂静如坟。

林文善脸色骤变,茶杯跌碎在地。他只觉胸口一紧,心中怒火直冲头顶。

“啊呀痛杀我也!”他猛拍案几,双目如火,“是谁如此大胆!杀我诸将?传令,全军列阵,本帅亲征!”

金甲披身,战马嘶鸣。林文善怒气冲天,率队出帐。火光映照,他面如铁铸,目光阴沉如刀。

当两军对阵,他终于看见那名闯营的敌将。

一骑银甲女子立于火焰之下,红袍翻飞,目光冷峻。那刀在她手中流转寒光,寒气逼人。

林文善心头一怔竟是女子?

他原以为那“力杀三门”的敌将应是身高丈余、膀阔腰圆的虎将,却没想到眼前这女子竟年轻秀美,眉如远山,眸似寒星。娇小身形,却压得满营肃静。

林文善冷笑,轻蔑的念头浮起。

“女子,只配抚琴织锦,怎会上阵杀敌?她那刀,怕比她手还重。”

刘金定抬头,冷冷望向对面:“对面何人,敢拦姑娘去路?”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带着一股冷厉的劲道。

林文善一时怔住,未作声。身侧将官低声提醒:“元帅,女将问你话。”

“本帅林文善。”他抖了抖缰绳,沉声道,“你是何人?”

“原来是无敌将。”刘金定微微一笑,眼中却无惧意,“我乃双锁山寨主刘金定。”

林文善挑眉,语气一缓:“刘大奈是你何人?”

“乃是家父。”

“啊,老令公之女!”林文善笑意渐深,言语中带了几分轻挑,“双锁山一半属南唐,一半归大宋,你我原是唇齿相依,何必为敌?若你今日回头,本帅可以放你生路,否则”

刘金定冷笑,双唇一抿,刀在鞍上轻轻一横。火光映在刀身上,像一线血光。她喘息间胸膛起伏,肩上伤口渗着血,却丝毫不退。

“林元帅,你说得好听。可我们双锁山有你们这样的邻居,倒了八辈子的霉。”

“此话怎讲?”

“你们南唐兵凶悍无度,烧村掠女,抢粮夺地。百姓怨声载道,夜不能眠。你们的国主荒淫无道,文臣贪赃,武将嗜杀。天怒民恨!我双锁山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岂能袖手旁观?今日来此,只为为天下百姓讨还公道!”

她一字一句,声若刀锋。阵前风声大作,火光映得她银甲耀眼,仿佛一团烈焰。

林文善怒极,咬牙切齿:“我国之事,岂容你这山贼妄言!你非宋官,何必插手?”

“我虽非宋官,却是宋民。国有难,民当先。我不来,谁来?”

“放肆!”林文善暴喝,怒气冲顶,手中巨齿飞镰板门刀破风而出,带起一阵呼啸。

“姑娘我奉陪到底!”刘金定提缰跃马,长刀反挑,一招“海底捞月”迎击。

刀镰相交,金铁迸火,火星四溅。两骑盘旋,马嘶如雷,尘沙翻卷,血气弥漫。林文善刀势沉猛,刀如山崩,力能裂石。刘金定以巧破猛,身法轻盈,刀势如风。她的动作快到极致,银光乱舞,几乎化为残影。血腥气仍在战场的风中翻腾。两骑盘旋对峙,刀光闪烁,火光映照在两人甲上,明灭不定。四周的将士屏声敛息,只听得风声、马嘶声、与铁刃相击的脆响。

林文善紧咬牙关,双臂肌肉绷紧如石。他出身南唐名将世家,少时得高人传艺,又经武学名师亲授,论刀法,南唐无人出其右。刀重九十斤,出手之势能开山裂石。其弓法尤绝,百步之内,箭不虚发,号称“南唐百发将”。他带兵多年,杀人无数,自负眼高于顶。昔年高怀德、呼延凤等名将,也难占他半点便宜。

但今日这一战,他却心中发慌。

眼前这女子刘金定年不过十八,眉若远山,目似寒星,银盔红甲,手执绣绒刀。她的呼吸虽急,却稳得可怕;她的出手快如闪电,刀刀不虚发。林文善一连出十七刀,尽被她拆化而回,每一招都如被洞悉先机。

“这女娃……何方神授?”林文善暗暗心惊。

刘金定心中却清楚得很她与这老将相比,体力已不占上风。先前三阵鏖战,双臂酸痛,伤口隐隐作疼,若久战,恐撑不住。她暗暗稳住气息,盯着林文善的眼,忽然脑中闪过一念:“若再不脱身,天亮必误大事。”

晨光渐亮,东方露出鱼肚白。她心中焦灼:

“若我此刻不回东营,刘凯和春兰便会依约回山报信。父亲得知我未归,必以为我被困,定会率兵攻寿州。若我双锁山与大宋拼命,今日一战反成祸根。”

念及于此,她的刀势忽然一变。

原本稳重如山的攻势,忽转为灵动狠辣。她双膀一紧,双腿猛夹马腹,骤然前冲,一式“三刀连环”闪电而出刀光乍起,寒气逼人。

第一刀,正中林文善胸前,势若断流;

第二刀,贴马而下,斜挑敌腹;

第三刀最狠,刀锋翻转,如惊雷劈顶这一式“狮子摇头”,力贯臂骨,势若裂天。

林文善只觉眼前寒光乱舞,呼吸都滞了一拍。他惊骇地察觉,这女子刀势凌厉非常,竟能以力破力。情急之下,他狂喝一声,提刀硬崩。

“当啷!”金铁震鸣,火星迸溅。

他借刀势一崩之力,身马齐退。可就在这一瞬间,刘金定已顺势而上,刀锋翻转,刀头微微一颤,虚虚一引,绣绒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手腕微扣,刀尾前探

“白龙吸珠!”

刀头直点林文善左眼!寒气如冰,杀机凛然。

林文善心神骤惊:“这是什么招?!”他急忙横刀抵挡,却见那刀势似真似幻,虚虚实实。刀锋在眼前一晃,他只觉眼花。下一刻,刘金定手腕一抖,左手扳刀纂,右掌顺势推出,怒喝一声

“顺水推舟!”

那一声喝,如雷霆骤至。林文善尚未反应,寒光已到眼前。他下意识地一低头

“嘎巴!”

一声脆响,头盔被劈飞,铁片翻滚坠地,冷光刺眼。林文善只觉头皮发麻,脖颈传来一阵凉意,下巴被刀带搂海带擦出一道血印。他惊出一身冷汗,战马长嘶,踉跄倒退数丈。

“险些……死了。”他心里发寒,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喘息。

刘金定收刀立马,眉眼冷峻。她的呼吸也在急促起伏,手腕因用力而轻微颤抖,但眸中寒光未散。

林文善脸色铁青,羞愤交加。昔日他在阵上气吞万里,名震南唐,如今竟被一女子削了头盔简直奇耻大辱。怒火翻涌,老将的倔强与傲气被彻底点燃。

“黄毛丫头,我要你命!”

他猛地挂好发髻,取下背后铁弓,顺手搭箭。那弓弦一拉,浑厚如铜钟,连空气都被拉得紧绷。

“看箭!”

话音未落,三支雕翎箭已破空而出第一箭直奔咽喉,第二箭奔前胸,第三箭射小腹。三箭先后错开,却力道递进,前箭开路,后箭索命,箭风尖啸如鬼哭。

林文善心知这三箭已是杀招。他从不容敌人第二次侮辱。

但刘金定早已看清。她目光一凝,身形一俯,身体向后一仰,腰脊柔若游龙,硬生生贴在马背上。

“金附铁板桥!”

呼啸而来的前两箭几乎擦着她喉头掠过,在她发梢间带出一缕血丝。

然而第三箭势更快,角度刁钻,直奔下腹!刘金定腰势已极限,若再闪避,必坠马。她眸光陡冷,左手倏然伸出,掌心翻转

“嗖!”

她硬生生抓住了箭杆!

指尖鲜血迸出,手背被箭羽割开,血顺腕滑落。她借势起身,翻身坐正,面上带血,却笑意冷冽。

“林文善,”她扬声冷笑,声音清亮,“就这两下子,看箭!?”

夜未央,天边的乌云像被战火烤焦的铁片,压在南唐大营上空。血腥味、焦土味、马汗味混杂着,随风扑面。刘金定翻身上马,面色苍白,眼神却冷得像霜。她挂好大刀,抽出腰间的画眉弯弓,搭上一支雕翎箭,却并不急于放出。

她猛一勒缰,红鬃战马嘶鸣着在阵前急转,马蹄飞扬,尘沙翻滚。灰烟弥天,像一阵突起的风暴席卷整个南阵。将士们捂着脸咳嗽,眼睛被尘土呛得发红,乱作一团。林文善眯眼看着那红影,心头却莫名地发紧。

她在乱转,根本瞄不准目标,可偏偏这份不确定,让他恐惧。

他死死攥着缰绳,心想:这丫头的箭要是走了偏,伤了我怎么办?她那神情冷厉,像随时要取人性命。林文善咽下一口唾沫,心头的恐惧开始扩散。他越怕,呼吸越急,心跳越快。胸腔里“砰砰”乱撞,汗水顺着盔缝流进眼里,刺得生疼。

刘金定看着他的马前尘浪翻涌,暗暗冷笑。她知道,胜负已不在力,而在心。

她骤然一收缰,红鬃马人立而起,马蹄踏空。她的目光在风沙中一凝箭出!

“嗖”

雕翎破空,一声锐响劈开风声。

只见林文善“啊”地一声,整个人被震得从马上摔了下来,盔甲翻飞,尘土扬起丈高。他重重砸在地上,四周南唐兵将惊得大乱。

“元帅!元帅!”有人冲上前去,有人跪地探查,有人大声呼喊。

林文善呆坐地上,浑身发抖,脸色煞白。他伸手摸摸胸口,又摸摸头顶,毫发无伤。

“我……我没中箭?”他喃喃自语,满脸疑惑。

“元帅!”一个马童惊呼,指向一旁。

林文善转头,只见自己的青鬃战马倒在地上,左眼被雕翎深深钉入,鲜血从眼窝汩汩而出,流满地面。那匹马前蹄僵硬,后腿抽搐,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哀鸣,继而彻底倒下。

他愣住了。

原来刘金定那一箭,并非射人,而是射马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风吹过,沙尘卷动。刘金定的声音清冷,透着淡淡的讥讽:“林元帅,你的马没了,阵也该散了。”

她一拉缰,红马嘶鸣,风卷战袍,转瞬便没入茫茫尘烟。

林文善脸色铁青,羞恨交加。他浑身发抖,猛地怒吼:“看什么!追!给我抓住刘金定!”

众将仓皇应命,可那抹红影早已消失无踪。

刘金定一路狂奔,风声如刀。她的脸上满是血尘,双臂酸痛,心口闷得几乎要裂开。她知道自己赢得漂亮,却也明白此胜得之不易。

她心中暗叹:林文善箭法奇绝,若硬拼一箭,反成必死。不如乱他心神,以智破之。她故意催马乱转,让他心神不稳,虚实难辨;等他防线混乱,再一箭击中战马。林文善失坐,军心自乱。

可如今,她无暇得意。天色渐亮,战烟四起,她四处寻找高君保的身影。

“君保!君保!”她声嘶力竭。

无人应答。她心中一紧,手上的弓弦几乎被握断。不能再拖了,再迟一步,父亲必误以为我战死,双锁山将倾巢而出,那就全乱了!

她深吸一口气,催马冲出南营,往外疾驰。

与此同时,西营外。

夜色残破,血与灰混在泥里,空气中带着火药味。高君保伏在白龙驹上,面色苍白,呼吸急促。那匹马早被惊吓疯了,眼中血丝暴起,四蹄狂奔,根本不受控。

“稳住,白龙!快停下!”高君保死死抱住马颈,额头撞得生疼。

战马穿营而过,敌兵怒吼,刀枪如林。白龙驹身上连中数刀,鲜血喷洒,仍拼死往前冲。它嘶鸣着跃出栅栏,逃入黑夜。

跑出十多里,白龙驹的步伐渐乱,喘息沉重。高君保心知不妙,赶忙跳下马,牵着缰绳艰难前行。

“再走一点……就到了。”

他走进一片荒洼,泥泞没膝,月光照着前方的一道旧土岗。那是宋军早年设下的障碍,如今杂草丛生。

高君保想让战马歇一会儿,刚伸手去解鞍,白龙驹却突然四蹄一软,“扑通”倒地。

“白龙!”他扑上前,抱住马头。

白龙驹全身是血,嘴里吐着白沫,眼中失神。它挣扎着,蹄子在地上乱刨。

“从我会骑马那天起,就是你陪着我……”高君保声音哽咽,手抚着马颈,泪水打湿了尘土,“你替我冲阵,替我挡枪,今日却为我活活累死我对不起你。”

他趴在马尸上哭了许久,直到晨风吹干泪痕,才缓缓起身。

他脱下盔甲,包好背在身后,提着长枪,独自踏上前往寿州的路。

他没有马,只能走。泥泞、碎石、血迹、尸体每一步都沉重如山。

他走到寿州西门的护城河畔,天光微亮,河面反着冷光。

他高声呼喊:“守城的快传信!就说高元帅之子、高君保在此,请速开城!”

声音震荡在城墙间,久久不散。

城头守将张光远闻声,探头远望,只见河对岸一人,满身血尘,衣甲破裂,提枪而立,面容虽陌生,却有几分英气。

他不敢自作主张,立即派人飞奔帅府。

赵匡胤听闻此言,整个人怔住,随即快步而起,披衣直奔西城。

风卷披帛,他登上城头,望向对岸。河雾弥漫,那人笔直而立,枪尖反着晨光。

赵匡胤高声问:“对面何人?朕在此!”

那少年抬头,眼中含泪,大声回道:“皇舅!孩儿是高君保!”

赵匡胤心头一震,仍不放心,追问道:“你母亲是谁?”

“赵美容!”

“你父是谁?”

“高怀德!”

“叔父?”

“高怀亮!婶母李秀英!”

少年声音洪亮,带着沙哑的疲惫,却字字铿锵:“孩儿十六岁,属小龙,五月初五子时生,从汴梁奉旨来援,马已累死,步行至此!”

“汝南王郑印奉命回朝搬兵,言皇舅赵匡胤被困寿州数年,粮尽援绝。我二皇舅得知后,悲愤交加,立刻四方调兵。如今陶三春王妃统军为元帅,我娘为先锋,我婶为副先锋,三路大军已于途中,我先行一步赶来报信皇舅,你还不认得我吗?快叫我二叔高怀亮来,他一定能认出我!”

那声音里带着少年独有的热切与信任,像是惊雷劈入赵匡胤心头,他猛地一颤,忽觉眼眶发热:“是君保,是我外甥君保来了!”他失声喊出,旋即转身下楼,亲自带人奔至城门。铁门隆隆开启,城中将士皆不知发生何事,直到那少年翻身下马,快步奔来,赵匡胤一把将他抱住:“君保,可想死朕了!七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高君保眼眶泛红,却强自挺直脊背:“皇舅,我娘她们也快到了,救兵就在路上!”赵匡胤又惊又喜,亲手将他迎入帅府。

君保入堂,面向群臣逐一施礼,众人见这少年满脸风尘,却气宇轩昂,皆喜出望外。别离七载,孤城之中谁无亲眷牵挂?一时间,大殿上如沸腾开锅,众人围住君保,七嘴八舌地询问京城消息。高君保一一作答:“诸位大人放心,京中安稳,家人皆好,唯有日日挂念你们。”话语虽简,却句句入心,令人动容。

君保正说着,忽觉心中一紧,环顾四周,却不见高怀亮,连忙问道:“皇舅,我爹被俘,我叔还在城中,为何未见他出来相迎?”

赵匡胤面色一沉,叹息道:“他身中重伤,卧床不起。”话未说尽,君保已起身:“我要去看他。”

赵匡胤当即命乐元福、马全义引路。穿过中堂,行至后宅,只见一处幽静小院,院门半掩,草木寥落,屋内透出沉沉药香。

高君保迈步入内,只见床榻之上,高怀亮面如死灰,双唇开裂,眉心紧蹙,昏睡不醒,胸膛微微起伏。昔日那个将他搂在怀里讲故事、教他舞枪弄棒的叔叔,如今竟衰弱成这般模样。君保只觉鼻酸心碎,跪地而行,如幼时喝奶那般爬到榻前,泪流满面,哽咽道:

“二叔,快醒醒,是我,小君保来了您不是总说想我吗?我来看您啦……”

高怀亮睫毛微动,慢慢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他凝视着君保那张稚气未脱却带英气的面孔,仿佛在梦中。他沙哑着嗓子道:“君保……真的是你?我这是……回京了吗?”

君保一手握着叔叔的手,一手轻抚他额头:“没回京,我们还在寿州,但我真来了,娘亲、婶婶都在路上,救兵就到!”说罢,他将叔叔的食指轻轻含在口中一咬:“疼不疼?”

高怀亮微微一笑:“疼,真的疼。”眼中已然泪光潋滟,挣扎着要坐起。君保赶紧搀扶住他:“叔叔别动,我看您一眼就好。您一高兴,病自然就好得快。”

高怀亮缓缓点头:“你娘……可还好?”

“娘一切安好,她与婶母即将抵达。婶婶还说,专程要来照顾您。”

一旁的郎中见高怀亮气息微弱,赶忙劝道:“将军不宜多言,少爷你让他歇息一会吧。”

高君保心疼地点头:“二叔,我晚上再来看您。”说罢,轻轻拉上薄被,满怀不舍地退出了病房。

回到前堂,赵匡胤与军中妇将仍在等候,见君保归来,急问京中形势。君保将郑印回朝搬兵、各路大军集结的情形又讲了一遍。

赵匡胤追问:“你娘亲何时动身?陶王妃行至何处?”

高君保挠了挠头:“这个……我不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谁都没说。只想着你们困在寿州,怕一日拖延多一分危险,我就……就直接上路了。”

赵匡胤听罢勃然大怒:“你这小子!你娘亲得知你私自离京,该多么焦急!身为王子,怎可如此任性?万一路上出了事,你叫我如何面对她?”

高君保跪在赵匡胤面前,眼中既有倔强也有乞求:“舅舅,我娘说我年纪小,不让我来,可我都十六了,不能再当小孩子。国家危难之际,岂能袖手旁观?我偷着出了城,就是想冲杀前敌,效一份心力。就这一次,下次我再也不偷跑了。”

赵匡胤望着眼前这个外甥,心头一阵复杂。他虽年少,面容俊朗,却也透出几分少年人难掩的热血冲动。这话说得乖巧,叫人怎么生气?正欲开口训斥,帅帐外忽传来急报:“禀元帅,南门外敌营杀声震天,整夜未歇。巡逻兵探得,有人自敌营纵横突阵,力杀四门,闯了一夜,至今不知是何人!”

赵匡胤一愣,猛地想起昨夜确有两股人马闯阵,高君保已安然归来,那另一人是谁?还未开口,高君保面色骤变,脑中如被雷击:刘金定!她还困在敌阵中!

那一瞬间,他额上冷汗直冒。昨夜战马被斩,自己心乱如麻;进了城后,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把为他冲阵陷阵、以命相救的刘金定抛诸脑后。他心口一紧,浑身像被针刺般难受,心底升起强烈的不安与愧疚。

赵匡胤望着他:“君保,你可知还有谁闯了敌营?”

高君保嘴角微动,却迟迟未语。心中一连串思绪翻腾:若说出是刘金定,便是当众承认男女私情,不合礼教;更兼军纪森严,临阵招亲者斩!自己初来军中,若是言出,舅舅定然无法袒护,岂不是坏了大局、坏了金定的清誉?

他眼珠一转,急中生智:“舅舅,昨夜厮杀太急,孩儿杀得眼花耳鸣,不知身后还有何人,只望城头一观,若认得人,放他进来便是。”

赵匡胤点头不语,心中已有揣测。他望着这个俊俏的外甥,再联想到女将闯营,心知其中必有隐情。却也清楚军中军纪不可破,心中权衡再三,终究没有再问。

高君保与张光远登上南城头。此刻天边泛出鱼肚白,晨曦渐起,霞光洒落在远处残破的营垒之间。远方杀声隐约传来,如波浪般断断续续,红尘卷地,旌旗半落。

他踮起脚,望着那混乱不堪的敌营,心口像被什么紧紧攥住:刘金定啊,你昨夜独闯重围,为我浴血奋战;而我,却在这城中饮酒、受宠,忘了你在敌营独自厮杀,命悬一线。他羞愧得几乎想跪下祈天:“老天保佑她平安脱险,若她能归山,哪怕我高君保跪在双锁山前,负荆请罪,也愿!”

目光久久不舍离去,直至远方杀声渐息,他才黯然随张光远下了城头。

营中众将洗漱毕,设宴接风。酒席间热闹非凡,文武议论纷纷,皆谈昨夜那神秘一人力杀四门,究竟是何等猛将?

罗延西一拍脑门:“我记起来了!昨日我在东城头,曾见一女将冲阵杀来,自报姓名似是刘……刘金什么的,说要找高贤侄。当时我不识贤侄大名,便说无此人,她就走了,还说自己是占山的,我也没放在心上。高贤侄,你可认得?”

“哦……不认识。”高君保强作镇定,声音微颤。

赵匡胤冷眼旁观,心中已然有数。御外甥模样出众,若在外边惹出风流之事,也不奇怪。当年其叔高怀德也是临阵招亲,莫非这回也一脉相承?若军中人人招亲娶妻,将士心散,何谈破敌?

他端起酒杯,淡淡道:“世间奇人奇事多的是,不问也罢。”

酒宴继续,高君保却心神不宁。他自小锦衣玉食,哪受过风寒饥寒之苦?这一路风雨兼程,雨中奔走,山中厮杀,又被俘又脱困,身心早已疲惫不堪。昨夜拼命冲杀,汗出如浆,盔甲早脱;又用井水洗澡,受了寒邪。再加上内疚压心,惦念刘金定生死未卜,满腹心火郁结在胸。

他只觉头晕目眩,四肢发冷,浑身战栗。他强撑一礼:“皇舅,孩儿杀敌一夜,困顿至极,想先回房歇息,再来陪舅舅饮酒。”

赵匡胤点头,令亲兵安排寝所。

高君保被安置在帅府东厢,屋中烛火昏黄,窗外的夜风呼啸如怒。厚重的棉被裹在身上,却仍挡不住体内翻腾的热浪。额头滚烫,脖颈的青筋突起,浑身汗如雨下,浸湿衣衫,连枕头都被汗水浸透。

他翻来覆去,意识模糊,胸口像被烈焰灼烧,又似坠入冰河。梦境与现实交织,仿佛陷入一场无尽的厮杀。

梦中血光四溅,战马嘶鸣,火光映红天空。刘金定策马而来,红甲如火,银刀如电。她的目光冷冽如霜,眉宇间全是怒意与悲怆。

“高君保!”她怒喝一声,声音撕裂天地。那一瞬间,他心头如被刀割,耳边全是嘶喊与钢铁碰撞的回响。

她挥刀劈来,刀锋带着风声和火光,直逼他面门。高君保猛地后退,却被鲜血染红的泥地绊倒,滚入一片尸山血海。她骑在马上俯视他,眼中泪光一闪,声音低沉冷厉

“我为你拼死闯营,你却独自进城安睡。君保,你的心,是铁铸的吗?”

“不是!金定,我不是忘了你!”他在梦中嘶喊,额上的汗珠滚滚坠落,声音嘶哑得几乎要撕碎喉咙。

他想伸手去抓她,却只抓到一片冷风。那风从掌心穿过,带着血腥与寒意,刺得他浑身战栗。

梦境转瞬化为一片昏暗,他看见刘金定坠马,被乱军围困,火光映出她的背影。她仍举刀而立,孤身一人,如烈焰中燃烧的雪莲。

“金定!”他又一次喊出声,声音低沉破碎。

屋外的夜风吹动窗棂,烛火一颤,跳出一缕细烟。守在外头的侍从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呻吟,以为他又在梦呓,不敢惊扰。

他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热气让他浑身发烫,唇干如裂,眼角的泪痕和汗水交织。

夜深风紧,寿州帅府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轻颤,在梁柱间投下斑驳光影。高君保卧病在床,房门外贴了“静养勿扰”的布条,赵匡胤与苗从善为了不打搅他歇息,特令军卒不许靠前半步。

这一日午时将过,已过饭点,内侍前来送膳,却见房门紧闭,无人回应。赵匡胤只是以为少年贪睡疲惫,不以为意。但转眼入夜,君保仍未露面。饭后,高怀亮心中惦念,遣亲兵前去查看。推门入内,房中闷热如蒸,病榻上的高君保满面潮红,汗湿重衣,额角滚烫得仿佛能将人灼伤。唤之不醒,推之不动,整个人犹如陷入深渊,气息微弱。

亲兵惊骇莫名,连滚带爬赶去帅府禀报。赵匡胤闻讯失色,立刻携苗从善奔往病榻,刚一入屋便被灼人的热浪扑面。灯光下,只见高君保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上起了白泡,昏沉中不省人事,似在梦魇中挣扎低语。赵匡胤一见,心如刀割:这可是高怀德的独子,是赵美容视若掌上明珠的孩子,若有闪失,怎向他们交代?

苗从善当即上前号脉,面色凝重,道:“少爷这是中了卸理风,是重火引动的旧症,怨不得这两日奔战劳累又夜走风寒,如今已烧入五脏,若不及时退热,恐有性命之虞。”他吩咐军中快去煎药取冰,整夜守护汤药不离,赵匡胤更是亲自坐镇榻边,一夜未眠,几次为他擦汗换衣,眼看君保肌肤如炭、气息似线,心头愈发沉重。

天亮后,赵匡胤刚刚咽下几口早饭,还未来得及再次探病,忽然城外鼓声如雷,喊杀震天,惊得帅府众人齐聚堂上。斥候奔来禀报:“南唐元帅林文善讨阵,点兵五千,点名高君保出战!”

赵匡胤闻言脸色大变,心急如焚高怀亮尚在养伤,高君保重病卧床,其余将士虽勇,难以一人领军。而自己为统帅之尊,不便亲出,左右皆不能战。

苗从善沉吟片刻,道:“元帅勿忧,挂出免战牌暂避锋芒,等救兵至再做打算。”赵匡胤点头:“就依军师之计。”

命令下达,守军依令悬出免战之旗。不多时,军卒奔来复命:“启禀万岁,林文善射掉免战牌!”

赵匡胤眉头紧锁,心头羞愧交加,只觉这面旗代表的是朝廷威严,如今被人当街射落,宛若一记耳光扇在脸上。他咬牙不语,苗从善却淡然一笑:“这有何难,挂一块被射,便挂五块,叫他一块块射,看他射到何时。”

果然,五道免战牌接连挂出。林文善见状哂笑:“省得弯弓劳力了!来人,骂阵!”

南唐军中,几百壮士齐声高呼,粗话脏话,骂得飞沙走石,直冲城头。什么“赵匡胤是缩头乌龟”、“高君保是饭桶懦夫”、“宋人都是尼姑养的”,言语粗鄙,肆意污辱。骂得宋兵血气翻涌、怒火中烧,却又不敢擅动。

苗从善登城而上,面无惧色,朗声道:“弟兄们,他骂他的人,我们笑我们的人。骂人不疼,起誓不灵,费口水不如省粮食。”士卒哄笑,但怒气难平。

有人嘀咕:“军师,他们骂得难听,气得心里发胀。”苗从善抚须:“听不下去就堵住耳朵,棉布纸团都用上,他们喊破嗓子,我们照样微笑,让他气个半死。”众兵恍然大悟,纷纷将耳朵塞住,站上垛口对着敌军比手画脚,指鼻翻白,做出种种讥讽神态,气得唐兵喷口吐沫,却无处发作。

林文善怒火冲顶:“怎么不骂了?”亲兵回道:“元帅,他们全把耳朵堵了,嗓子都骂哑了,也听不着。”林文善顿足大吼:“不骂了,直接攻城!给我架云梯,破城!”

南唐军号角嘹亮,如同猛兽出笼。旌旗猎猎,黑压压一大片人马翻涌而来,云梯纷纷架起,斜插护城河,瞬间搭成一座座临时桥梁。披甲军卒如铁流奔涌,从桥上冲过,吼声震天,战鼓擂得如同天雷滚滚。十几名唐兵牢牢扶住梯身,后方士兵手执单刀,一梯接一梯往城头爬去,攀登如蚁。箭矢飞舞,遮天蔽日,寒光如雨直扑城头。

宋兵一字排开,站在城垛之上,动作僵硬地掏出耳塞,望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一个个脸色惨白。有人嘴唇发青,有人手指在发抖,有人喉结上下滚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们怕,不是没打过仗,而是守城的器械已经全无。

曾经,他们用灰瓶、炮子、滚木、擂石、弩弓、雕翎箭浴血守城,如今早已告罄。赵匡胤被困寿州六七年,林文善一次次攻城,每一寸城砖都染过血。

滚木扔尽了,就拆房梁充当;擂石抛完了,就挖地砖当石块。夜里还得偷偷下城回收残骸,第二天再战。但捡得总少,扔得太多,器械越打越少,越打越烂。再后来,整座城几近拆空,百姓挤在残垣断壁间苟活,若再拆,便得露宿街头。

武器更是捉襟见肘。没有矿石,打不出铁,铁匠炉早已冷清。最后连铁锅铁钉、门环铲头都被征收,回炉打成兵器。铁不纯,淬火不过几次就变软,刀枪一碰就卷刃。但即使如此,也远远不够。五个士兵中,总有一个赤手空拳。

赵匡胤、苗从善亲自督战,一切兵刃节省使用,直到万不得已,才允许开弓。此刻,太阳偏西,敌军仍狂攻不止,而城上的防具早已耗尽。灰瓶、炮子、滚木、擂石,全数用完,连火箭都射尽。守军只得弯腰拾起南唐射来的冷箭,再次射回。

敌军却兵强马壮,攻势如潮。

赵匡胤站在城头,汗水从鬓角流下,甲胄已被晒得发烫。他的目光沉沉地扫过战场,却只见遍地横尸。

垛口下,死去的士卒横七竖八,有人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有人身中数箭仍紧握弓弦。伤兵们拖着残躯,靠着城墙呻吟,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断了手脚。

幸存者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垂着手臂,站得笔直,却仿佛早已失了魂魄。他们望着赵匡胤,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像溺水者望着岸。

张光远、罗延西、乐元福、马全义满面焦躁,来回走动,搓着手,眼中含泪。带伤的石守信拄着长枪,从城后赶来观战,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冒汗,却依旧咬牙撑着。他明白,一旦城破,谁也活不了。

赵匡胤眼眶赤红,望向身旁的苗从善,无声地询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苗从善眼神一冷,缓缓道:“再不出战,就只能等死。”

赵匡胤摇头:“赤手空拳出城,是送死。”

“可困守城中,就是等死!”苗从善语气沉重,“现在不是搏胜负,是搏一个痛快!”

张光远一声怒吼:“对!冲出去干一仗,死得也痛快!杀一个值了,杀两个赚了!谁怕死,谁不是人!”

苗从善拔剑在手,长身而起,冷声下令:“传令!点炮出城!”

火工司头目疾步上前,单膝跪地:“元帅,火炮早已用尽,火药也光了。”

众人皆变色。苗从善沉吟片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那也得造个声势……去,把民间的鞭炮、二踢脚、麻雷子全都抬来!”

“明白!”

很快,城头响起了爆竹声。“哧啪!”硝烟四起,火星乱蹦,在残阳的余晖下宛如一场无力的回光返照。

士卒听见动静,纷纷聚拢。上万人站成一排,个个低头垂肩,神情麻木。他们知道这不是出征,而是赴死。

有人嘴唇发颤,有人眼中含泪,有人喃喃念着家人的名字,还有人索性仰头狂笑,笑声中满是绝望与怒火。

张光远、罗延西、马全义、史魁、史彦超、石守信这些将军带头站在队首,刀鞘震响,衣袍猎猎。

苗从善站在高处,大喝:“全军开门出城!”

烈阳高悬,寿州城下黄沙滚滚,焦灼的暑气仿佛要将整座城池烤成焦土。残垣断壁间,风吹过破碎的旌旗,呜咽如泣。兵卒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眸深处是掩不住的饥饿与绝望。

城内的紧张氛围已逼至临界点,数万大军眼见弹尽粮绝、援兵无望,便欲破城突围,搏一线生机。军士列队于东西大街,兵刃早已锈迹斑斑,有人甚至提着烧火棍、斩骨刀,只等鼓声一响便冲出城门,哪怕死,也要杀一个血路。

赵匡胤望着眼前这一幕,胸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知晓,这一战若开,纵然士气如火,也难逃血流成河、万骨成灰的结局。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催战马,蹄声踏破寂静,单骑冲到队前。他高高跃下马背,脱下头盔,面朝将士,目光扫视而下,声如金钟洪鸣:

“众位卿家止步!儿郎们安静,朕有话要说。”

万军震住。那些原本已踏上突围之路的将士纷纷停下脚步,汗水自他们额头滚落,混着尘土与血痕,望着这位在他们眼中已近神只的主公。

赵匡胤深吸一口气,声音压着颤抖:“你们跟随朕家征南七载,背井离乡,饮风食雪,血洒疆场。昔日壮志,是扫清南唐烟尘,平定四海,班师还朝,封妻荫子,与亲人团聚。”

他说到这里,语声一顿,眼中已有泪光:“但如今,被困寿州,城中粮尽,箭尽,连兵器都快凑不出一件;城外重兵围困,援军无影。朕眼睁睁看着你们饥寒交迫,看着这座城逐步陷落,却无能为力!”

他蓦地抬头,目光如刀:“朕知,你们今日欲破城拼死一战,是不甘心就此灭亡;可你们可曾想过,若战而败,将是全军覆没,将是寿州百姓葬身火海!南唐要的,是朕的性命,是我赵氏江山与你们无干!”

他猛地掀开披风,单膝跪地,双手举高,高声吼道:“若能以朕之身,换天下苍生平安,朕愿死!你们便将我五花大绑,献与林文善,交出降表,只求你们活,寿州活!”

他一语罢,双膝跪地,重重磕头,鲜血从额头渗出。他终于掩面而泣,肩头颤抖,如山崩地裂。

这一幕,如雷震魂。

无数将士瞬间泪崩,他们看着这位平日威震诸侯的天子,如今却像一个无助的凡人,愿以一己之命换万民之安。有人哽咽出声,有人跪倒尘中,也有人声嘶力竭地喊出:

“陛下不可!”

“我等誓死护寿州,与城共存亡!”

“头可断,血可流,降书不能写,人格不能丢!”

“空手也能夺白刃!我们拼!”

那一刻,整座寿州沸腾了。那些原本手无寸铁的百姓也自发涌来,有人手握擀面杖,有人举起柴刀,有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墙头,怒目望南。

士卒们重新握紧兵器,哪怕是斩骨刀、铁锅柄、断矛残盾,也如神兵利器。怒火在他们胸中燃烧,恐惧在这一刻被君王的泪水彻底驱散。他们不是为荣耀而战,是为誓死不屈的尊严而战!

赵匡胤仍跪在地上,泥尘贴在他湿透的面颊上。风卷起黄沙,呼啸着掠过残破的城垛,声声如哭。天地间弥漫着焦灼与血腥的气息,混着沉重的铁锈味。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入尘土,化成暗红的印迹。他抬起头,望着那些跪在面前的士兵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布满血迹的脸上,泪与尘交织,却闪烁着不灭的光。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这些人不是为他而活,而是为一口气,为不屈的魂。

可就在这悲壮将化作战意的刹那,城头忽然传来一声嘶吼,如惊雷破云:

“援兵援兵来了!”

那喊声穿透浓烟,震碎了压在全城上空的沉默。守军一齐抬头,只见城头斥候满脸灰尘,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嘶喊:“西门方向!尘土滚滚是宋军!是我们的旗号!红底金字‘宋’!”

赵匡胤心头一震,猛地起身,目光透过翻滚的烟尘,望向远方。只见天边,一道灰黄的浪潮正迅疾逼近。那是数千铁骑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雷鸣般的蹄声在大地上震荡。

烈日下,一面鲜红如血的旗帜猎猎飞舞,金线织成的“宋”字闪着刺目的光。

“陶三春元帅援军到了!”

这声音如火星落入干柴,瞬间点燃了全城的希望。

315中文网推荐阅读:薄厚人生穿越成弥勒怎么办科举文抄公的快乐你想象不到修士遍地走,你管这叫红楼!大明孽子东鸦杂货店孟婆也是蛮拼哒!唐时月大梁往事千宋嫡女毒妻大唐:列强竟是我自己大明优秀青年呆王溺爱萌妃不乖无敌皇太孙绿罗也是罗马从士兵突击开始的最强兵王秦草独断万古大明征服者回到明朝当王爷贞观卖纸人回到大宋做山匪为质三年你不管,我毒计反戈你后悔啥寻秦记重生:野性部落崛起一品儒商蜀汉我做主三国之乖乖田舍郎锦衣行之吕敏传我爱大明朝痴傻五皇子发配儋州父皇,我真不想当太子!三国:开局盲盒抽到大乔日在三国?我真的是汉室忠良啊我要做皇帝高科技军阀寒门小娇妻暴君总想生三胎喜劫良缘,纨绔俏医妃三国之曹家长子穿越种田之农家小妹皇室店小二隋唐君子演义从我是特种兵开始成为战神三国之魏武元勋贞观楚王王八蛋,不服来战反恐大队公子文成武德
315中文网搜藏榜:铁甲轰鸣内一穿就成绝世高手爱妃,本王俯首称臣穿越宋朝,他们叫我弑君者穿越之建设世界强国三分天下?问过我身后十万铁骑吗汉末大混子穿越之边疆崛起系统:重生大明,开局倾家荡产奋斗在激情岁月北洋钢铁军魂我在大明得长生我是曹子桓抗战之重生周卫国秦时之血衣侯传奇开局茅草屋,终成女相穿越大明我是道士医品狂妃凤舞霓裳:绝色太子妃墓园崛起女帝穿今不好惹三国时空门,我,继承了河北袁家从我是特种兵开始成为战神身为p社玩家的我,润到美洲种田虽然开挂我还是要稳异界战争之超级军团系统重生之傲仕三国陛下,饶了貂蝉吧,你阳气太重了北明不南渡三国开局之一炮害三贤大唐说书人:揭秘玄武门,李二懵了大秦:扶苏!手握三十万还不反?大周九皇子皇贵妃她向来有仇必报抗战之杀敌爆装系统大唐霸道太子李承乾华夏鼎世大乾:帝国独裁者三国之魏武元勋我欲扬唐锦绣嫡女的宅斗攻略手握帝国时代,系统疯狂暴兵大唐:超时空,长乐晋阳小公主!穷鬼的上下两千年三国:努力就变强,我一刀败吕布给异世界一点钢铁洪流的震撼!水浒之小孟尝抗战:龙国无敌军团明末体内寄生个修真者给我戴绿帽,杀你全家套餐走起
315中文网最新小说:并州割据:三国统一之路大明第一权术煤老板和儿女的穿越异世崛起:从土地庙开始穿越古蜀三星堆蜀汉再兴大汉浪漫大明:我的知识就是权杖青云直上扶摇路大秦:天命人皇,开局执掌万界反穿归来后,获得熟能生巧系统大明崇祯剧本,我偏要万国来朝!铁血冉闵,魂定中原杨府群英记明未:从救下毛文龙到驱逐鞑奴水浒新传特警穿越改写梁山风云大唐双龙传之重塑大隋穿越后直接做了爹我在南梁当嫡孙大秦:垫底县令摆烂,不修长城三兴炎汉:穿越成刘备嫡长子重生之威廉二世红楼:开局平叛,满朝跪求我登基大明:骂八股怼老朱,你不要命了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三国:开局成为曹营原始股明末烽火淬刃贪官求死,皇帝哭求我别死!我存在的时间:穿梭时间拯救历史杀戮如歌:我在日本战国做大名从边将到帝王:李氏的逆袭路穿越三国之我全家都到齐了每天一点强化值,娇妻直呼受不了谋定天下:三国乱世异闻录家父李承乾,我为您走完那条路我大哥,吕奉先莽穿新朝三国:开局绑定大宝备开局结拜安禄山,丈人李隆基疯了我在红楼当社畜朱门浮沉众生相大明:朱元璋,站住,还我血汗钱大秦:我的签到能增幅红楼:迎娶秦可卿后,我君临天下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医武双绝:我,朱见济,逆转大明小姐,账本中藏得诗不对劲烟云城秘录:凤谋天下明朝皇帝多奇葩不缺我一个躺平县令系统:基建狂魔逆袭帝师从睢阳突围到再造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