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如墨,万籁俱寂。然而,在这寂静之下,邺城的某些角落,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革与血腥的清洗。
城西大营。
李农与张午带领数十名精选的、绝对忠诚的甲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中军大帐附近,那些羯族军官居住的营区。与此同时,苏彦已经牢牢控制了营寨的各处出口,任何试图出入者,都会被立刻扣押。
行动开始!
没有呐喊,没有预警。李农一马当先,猛地踹开羯族副将石聪的营门!石聪刚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摸到枕边的弯刀,李农的“保汉”剑已经带着冰冷的寒光,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李农!你……你想造反?!”石聪又惊又怒,试图挣扎。
“石遵无道,构陷忠良,石会已伏诛!今日,特来请石副将上路!”李农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感情。剑光一闪,血光迸溅!石聪捂着喷血的喉咙,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眼中充满了惊愕与不甘。
几乎是同一时间,其他营帐内也传来了短暂的兵刃交击声、闷哼声和垂死的惨嚎。张午带领的甲士们,以绝对的优势和突然性,对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监视汉人士兵的羯族督军,展开了无情的清洗。反抗是徒劳的,许多羯族军官甚至在睡梦中就掉了脑袋。
整个过程迅速而高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营内所有石遵安插的羯族军官及其死党,共计五十余人,被全部清除。空气中弥漫开新鲜的血腥气,与武兴公府前厅那尚未完全散尽的死亡气息,遥相呼应。
李农站在中军大帐前,看着被迅速集合起来、尚有些茫然和惊恐的士兵们。他高举染血的“保汉”剑和冉闵的玄铁令牌,声音如同洪钟,在黎明的微光中传开:
“将士们!石遵昏聩,猜忌功臣,欲尽诛我汉人将士!昨夜,已派石会袭杀武兴公与吾,幸赖冉公神武,反诛此獠!然石遵绝不会罢休,屠刀下一刻便会挥向我等!冉公有令,即日起,我等不再为石赵卖命!欲活命者,欲为父母妻儿、为千万汉家儿女挣一条活路者,随我李农,拥戴冉公,诛除暴虐,匡扶汉室!”
士兵们一阵骚动,窃窃私语声四起。他们大多是汉人,平日里没少受羯族军官的欺压,对石赵政权早有不满。此刻,听到石遵要清洗汉将,又见李农手持冉闵令牌,已然控制了局面,再加上冉闵在军中素有的极高威望……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愿随冉公!愿随李将军!”
紧接着,呼喊声如同潮水般响起,汇聚成一片愤怒与决绝的海洋:
“愿随冉公!”
“诛除暴虐!”
“匡扶汉室!”
军心,可用!
李农心中一定,立刻下令:“张午,苏彦!即刻整编部队,分发武器甲胄,准备迎战!多派斥候,密切关注城内动静,尤其是皇宫和石遵府邸方向!”
“是!”
……
就在城西大营易帜的同时,周威派出的信使,也如同离弦之箭,穿梭在邺城尚在沉睡的街巷中。
城东,张貉府邸。
张貉是被心腹管家从妾室的温柔乡中紧急叫醒的。当他看到冉闵那封只有寥寥数语、却含义惊心的密信时,睡意瞬间全无,冷汗浸湿了内衫。
“石遵……冉闵……杀了石会……”他喃喃自语,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他是汉人,但也是既得利益者,与冉闵有旧,但也畏惧石遵的权势。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选择。
“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老管家低声劝道,“冉公勇武,军中威望无人能及,李农已控制城西大营。石遵刻薄,今日若不助冉公,他日清算,我等岂有活路?”
张貉停下脚步,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最终一咬牙:“传令!紧闭府门,亲卫集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另外……派人去武兴公府,告诉冉公,我张貉……愿听他号令!”他选择了观望,但也表明了倾向。
城南,赵鹿的反应则更为激烈。他本就是性情刚烈的汉人将领,对石赵统治早有异心。看到冉闵密信,他拍案而起:“石遵狗贼,安敢如此!冉公真豪杰也!传我将令,全军戒备,控制城南要道,随时准备接应冉公!”
武库令王泰,掌管着邺城部分军械储备。他是个谨慎的文官,收到信后,吓得面如土色。但他深知,一旦卷入这种权力斗争,便再无退路。权衡再三,他选择了暗中命心腹封锁武库,拖延向可能忠于石遵的部队发放武器的速度,这无形中帮了冉闵一个大忙。
……
皇宫,显阳殿。
后赵皇帝石鉴(此时石遵尚未正式称帝,但已掌控大局,石鉴更多是傀儡)早已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而真正掌控局势的大将军、彭城王石遵,却一夜未眠。他一直在等待石会的消息。
然而,直到东方既白,石会依旧音讯全无。派去武兴公府附近打探的人回报,府门紧闭,异常安静,但隐约感觉气氛不对。
“废物!都是废物!”石遵暴躁地将手中的玉如意摔得粉碎,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石会这个蠢货,难道失手了?还是……冉闵他敢……”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头。他猛地站起身:“来人!传令宿卫军,立刻包围武兴公府!再派人去城西大营,召李农即刻入宫见驾!如有迟疑,以谋反论处!”
然而,他的命令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派出的传令官抵达城西大营时,看到的却是营门紧闭,戒备森严,箭楼上的士兵弓弩齐备,眼神冷漠。
“我奉彭城王之命,召李农将军入宫!”传令官强作镇定,高声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支精准地射在他马前地上的狼牙箭,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营中只听冉公与李将军号令!闲杂人等,速速退去!否则,杀无赦!”苏彦冰冷的声音从箭楼上传来。
传令官吓得魂飞魄散,调转马头,狼狈而逃。
消息传回,石遵终于确认了最坏的情况。他脸色铁青,又惊又怒:“反了!果然反了!冉闵!李农!孤要将你们碎尸万段!传令!敲响景阳钟!召集所有能调动的兵马,给孤踏平武兴公府,剿灭城西叛军!”
“咚——咚——咚——”
低沉而急促的景阳钟声,骤然在邺城上空响起,打破了黎明最后的宁静。这象征着最高级别警讯和军事动员的钟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整个邺城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军民从睡梦中惊醒,惊恐地望向皇宫方向。权贵们纷纷紧闭府门,普通百姓则躲在家中,瑟瑟发抖。他们知道,天,真的要变了。
武兴公府内,冉闵听到那催命的钟声,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战意。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提起那杆沉重的双刃矛,大步走出密室。周威早已全身披挂,率领所有亲卫,在前院列阵以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决死一战的坚毅。
“主公!石遵敲响了景阳钟!”
“听到了。”冉闵声音平静,却蕴含着火山般的力量,“也好,省得我们再去找他。传令下去,依计行事,死守府邸,等待援军!让石遵的血,来染红这邺城的黎明!”
府门被重重加固,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刀斧手埋伏于门后、墙下。一座国公府邸,瞬间化作了一座即将迎接血腥风暴的孤城堡垒。
远处,已经传来了沉闷而密集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石遵调集的第一批忠于他的皇宫宿卫和部分城防军,正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朝着武兴公府汹涌而来!
血色黎明,正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