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冉闵和李农抵达校场,三万将士已经集结完毕,整齐地站在冻土上,形成一片黑色的海洋。铁甲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冷光,长枪如林,直指天空,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冉闵策马登上点将台,点将台是用青石砌成的,高约三丈,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校场。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将士,每一张脸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 他们中有流民,有奴隶,有被迫参军的百姓,却都有着同样坚定的眼神。
他看到了周威,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玄铁铠甲上的霜花已经融化,露出三道刀痕,那是他多年征战的勋章。周威也看到了冉闵,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地望着他。
他看到了孙豹,站在周威的身边,左手握着一把长枪,右手按在腰间的刀上,脸上的刀疤在日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孙豹的父母在昌黎之战中被羯族兵当成 “挡箭牌”,活活射死,他从那天起就发誓,要杀尽所有羯族兵,为父母报仇。
他看到了赵毅,站在队伍的左侧,手中握着一把短刀,那是他师傅吴峰生前用的刀。吴峰上个月在侦查石越动向时,被羯族兵发现,为了掩护其他弟兄撤退,壮烈牺牲。赵毅从那天起就把师傅的刀带在身边,发誓要完成师傅未完成的事业。
他还看到了王小五,站在队伍的中间,穿着周威的棉甲,显得有些宽大,却依旧挺直了腰板,手中握着一把长枪,枪杆上缠着布条。小五的目光望着冉闵,眼中满是崇拜,像望着自己的偶像。
朔风呼啸着掠过校场,卷起阵阵沙尘,打在将士们的铁甲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冉闵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卷万民书,锦缎包裹的纸卷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沉重。他举起万民书,声音如惊雷般在空旷的校场上炸响:“将士们!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台下依旧鸦雀无声,三万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冉闵手中的万民书的上。
“这是邺城三千汉人百姓用鲜血写就的控诉!是数十年来无数冤死汉人的呐喊!” 冉闵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展开万民书,手指着上面的字迹,“你们看,这是东城王氏的血!王狗剩,六岁,就因为偷了半个窝头,被羯族兵踩断肋骨而亡!他到死,手里还攥着那半个没吃完的窝头!”
“这是南郊李家庄的血!百余口人,被活埋于村西大坑,最后一个被埋的李老汉,八十岁,还在喊‘汉魂不死’!他的骨头,至今还在坑里埋着,连块墓碑都没有!”
“这是城西王铁山女儿的血!王阿妹,十五岁,被羯族将领石达掳走,三月后尸体被弃于漳河,腹中怀有身孕!她的十指被钉穿,死前还抓掉石达一缕头发,她是在用生命反抗!”
冉闵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刺在将士们的心上。台下开始骚动,将士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指节发白,有的士兵眼中泛起了泪光,有的则咬紧了牙关,眼中满是杀意。
孙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父亲是个农夫,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母亲则在家缝补衣服,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可羯族兵来了,他们把父亲当成 “挡箭牌”,父亲推开他,自己被箭射中,临死前还在喊 “保护好自己,为爹报仇”。母亲则被羯族兵掳走,再也没回来,他至今不知道母亲的尸体在哪里。
周威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妹妹比他小五岁,长得很可爱,喜欢跟在他身后,叫他 “哥哥”。羯族兵攻破他们的家乡时,妹妹被掳走,他追了很远,却被羯族兵打晕,醒来后再也找不到妹妹的踪影。他不知道妹妹是死是活,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打赢这场仗,找到妹妹,就算她死了,也要为她报仇。
王小五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父亲是个樵夫,每天都会砍柴回来,给她讲故事;母亲则会缝棉衣,棉衣上总是绣着小花。羯族兵来了,父亲拿起砍柴刀反抗,却被砍死,母亲抱着他躲在柴房里,却还是被发现,母亲把他塞进柴火堆,自己被拖了出去,他只听见母亲的哭声,然后就没了声音。他从柴火堆里爬出来,看到母亲的尸体躺在院子里,眼睛还睁着,似乎在看着他。
“永嘉之乱至今已四十余年!” 冉闵的声音响彻校场,“洛阳城下,三万汉人枯骨未寒!长安城内,十万百姓沦为奴隶!这些年来,羯族贵族视我汉人为猪狗,肆意屠戮,掠夺我们的财物,淫辱我们的妻女,奴役我们的同胞!他们把我们的亲人当成猎物,把我们的鲜血当成酒浆,把我们的尊严踩在脚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的将士,声音哽咽:“就在上月,我遇到一个妇人,她抱着孩子,孩子冻得小脸通红,妇人怀里揣着一块土块,说是家乡的土,带着它就不算流浪。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说家乡被羯族兵烧了,亲人都死了,她没有家了……”
台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有的士兵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们不是懦弱,而是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想起了自己的苦难。
“将士们!” 冉闵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道惊雷,“这些血海深仇,我们能忍吗?”
“不能!” 台下的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彻云霄,连校场的冻土都仿佛在颤抖。他们的声音带着愤怒,带着决心,带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报仇的信念。
冉闵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将士,心中满是感慨。这些将士,都是汉人的脊梁,都是汉人复兴的希望。他知道,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颁布《杀胡令》,让汉人站起来,为自己讨回公道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诏令,明黄色的绫罗在日光下显得格外庄重,上面用朱砂写着三个大字 ——《杀胡令》。